等待的時間當中,我在書房裡整理東西,就快要結婚了,我們即將變成一個家庭,有些東西──我是說單身時的東西,應該要丟掉,像以前學生時代女朋友的照片什麼的。我不想讓荷琳覺得我另有二心,任何會讓她不愉快或者聯想到我可能不忠的東西我都要丟掉,就算是過去的回憶也一樣。

我把國中、高中曾經收過的一些女性朋友的信件,還有小禮物以及其它我根本想不起怎麼會有的東西全裝在一個大箱子裡。

這時,有一樣東西引起我的注意,我目不轉睛地凝視好一會,覺得這東西模糊地牽動著我記憶深處,不希望被想起的回憶。

那東西很普通,它甚至是這一大箱子亂七八糟的物品中最不起眼的,但它還是吸引著我莫名的好奇,這是一束粉紅色的信箋。為什麼我會注意到這束信,原因就是這上頭的粉紅色花紋,我所收到的那個神奇風鈴的包裝紙就是這種花紋,由於那跳樓的男人是我近期以來印象最深刻的事件,連帶跟他有關的事情我也不知不覺記了下來。

這是誰寫給我的信?我拿著它翻來翻去,就是不肯痛快地拆開它,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拆開來看,看完就後就把它丟掉。

電腦傳來郵件寄達的提醒聲,但我的心思全在這些信上頭,當粉色信紙上第一行,親愛的你這幾個字躍入我眼簾時,如灰霧般的記憶也逐漸撥開塵封的蜘蛛絲,引領我回到信裡的時光。

「這段我稍後再談,我岔離話題了,」我閉了閉眼,覺得有點想睡了,我真懷疑我怎麼還會有想睡的念頭?我就要死了啊。凝視著灰色的水泥牆上的時鐘,已經過了快兩個小時左右,「我時間不太多了,先把荷琳的變化說完吧。」

開慧法師沒有多做表示,但我想她多半也不會有什麼意見,她很明白這個時候必須給我一點點能掌控生命的感覺,否則逼得太緊,我很可能給先為自己執行死刑,這種事前兩天才發生過。

我一直看著桌面上的某個漬痕,不知道那是什麼留下來的,留下這痕跡的人現在在哪?出獄了嗎?還是死了呢?

好一陣子,開慧法師只是專心地看著我,既沒有不耐煩,也沒有催促我,很安靜地等待著。

「荷琳開始出現夢遊症狀,」我仍看著桌上那個可疑的污痕,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它,開慧法師就像知道我什麼時候要說話一般,相當自在,「妳知道,一般夢遊症患者常見於兒童,約是六到十二歲的兒童,一般研判是因為大腦皮質發育不全所造成的原因,但真正確實的病因還是個謎,臨床上也有延長到青春期之後才痊癒的,但荷琳已經是成人,若是一個身心健全的大人發生夢遊的情形,那表示患者的精神壓力已經累積了相當程度。我從來也沒碰見過她夢遊的情況,她的焦慮比我想像中嚴重太多了。」

沒錯,我第一次碰見荷琳在深夜裡彈跳起來時,我真的被她嚇得不知所措,一時忘記我是心理醫生。

她坐起來的樣子太過突然,就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忽然大力拉起一般,兩眼圓睜,嘴巴一開一閤,並不發出聲音,像魚在水中呼吸,然後她站起來,動作相當流暢地走到衣櫥裡拿了一件她最愛的洋裝換上,接著正確無誤地在鏡子前面坐了下來,慢條斯理地化起妝。

雖然震驚,但我判斷她是夢遊,只要沒有立即的危險,就沒有必要叫醒病人,我知道此時只能安靜地看著她的動作,等她把夢中的事情完成之後,她就會回到床上繼續睡覺。

荷琳化好妝後站起來,在鏡子前左右轉身,像在欣賞自己美麗的模樣,過了一會她停止這個動作,走到我前面來,此時她的臉應該是呆滯的,而她也的確看起來很茫然,但她的臉卻在笑,笑得大開,笑得讓人打從心底發毛,這樣的她忽然說了一句話。

「她叫我文禮醫生,」我感到心情浮動,每每回想起荷琳那時的樣子,我就忍不住發抖,「我不清楚為什麼她會在這種狀態叫我文禮醫生,就好像她是……」

「另一個人?」開慧法師說。

「嗯,另一個人,只有一個人會這樣叫我的名字。」時鐘似乎變快了,我彷彿能聽見死神的鐵錬在牢房裡遊走,伴著風鈴聲。



叮──叮──叮──噹──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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