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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有點口渴,或許是愈來愈少的時間讓我感到惶恐緊張,也或許是說了這麼多話,我得要喝杯水潤潤喉嚨,我渴望喝杯秀芬泡的茶,進了牢房之後,沒有人來看過我,原來孤獨早就開始。

開慧法師細心地發覺我的不適,為我倒來了一杯水,我一口氣乾了那杯水,「謝謝。」

又安靜了一會,我必須要再想想那時候的事情,畢竟有點久了,我不太清楚是什麼地方讓小光死心踏地愛慕我。

從第二次見面起,小光一見到我,就會送給我一封信,用著雅致的粉紅色信箋寫著一些小女孩的天真話語,甚至她還會畫四格漫畫,我不懂藝術,但那些信箋的漫畫人物卻很逗趣,簡單得連我都懂,所以我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到這裡來。

我從沒見過小光有親人來探訪,而她自己也從沒吵著要見家人,總是自己一個快快樂樂地在醫院裡跑來跑去,誰送她到這裡?誰替她付的醫藥費?

「她啊,是別的醫院轉來的,」福態的護理長扶扶眼鏡說,「才來一個月,看到每個人都像認識一樣,傻兮兮地笑個不停。」

「她有什麼問題?」

「這我怎麼會知道,你該問個醫生去!」護理長自鼻孔噴出氣來,冷笑一聲。

說得也是,是我天真的以為護理長應該要知道所有事,基於好奇心,我找了本科的主治大夫,而他剛好是我同醫學院的學長。

「綜合來說,是psychogenic amnesia,」我的學長這麼說,「她的精神病不是普通狀況,根據轉過來的病歷上,她有遺傳性精神分裂症,從很小就開始進出醫院,有陣子社工人員為她安排寄養家庭,但沒多久就都因為適應不良而發病又回到醫院來,目前她什麼都不記得,只記得自己叫小光,我還在觀察她的情況。」

「她的家人呢?」

「唉,」他嘆了口氣,那種神情常在許多醫生身上見過,當醫生的都有某種程度的悲天憫人,「很複雜的家庭情況,她的父親被收押,聽說還有個哥哥也下落不明,醫療費全由社會局代為繳納。病歷上判定她現在這個情況,可能是因為目睹了母親死亡的整個過程所引發的自我保護。」

「她的失憶是為了保護自己?」

「我不確定,也許是精神分裂症併發的,她現在的反應不太像一般的精神分裂症患者,我懷疑她的狀況是轉化症,她原來的精神狀況就不健康,再加上母親死亡的打擊,使她逃避到自己所構築的封閉世界裡去。」

我也有這種感覺,精神分裂是一種腦部病變,此類的病人還細分成三大種:正性、負性及混亂症狀,小光則是介於正性及混亂之間,讓人無法拿仔細推敲她真正的病情,但我更感興趣的是,小光看見了什麼?她的母親怎麼死亡的?

小光對我的依賴加深,她不只送信給我,還像個跟屁蟲一樣亦步亦趨,不管我到什麼地方,她都固執地要跟著,我感到困擾,一旦旁人告誡她別再跟著我,她便歇斯底里地大哭大鬧,最後為了安撫她不定時的發作,我的學長要我也一同參與她的治療。

我變成了小光的精神寄託,卻不明白為什麼,她對我有一種超乎常理的病態依賴,那種感覺更接近依賴家人,她甚至到處見人就說她有一天會嫁給我。

主治醫師試圖要做再深入一點的治療,甚至想用催眠療法,卻一直無法有所進展,她把自己的心封閉得很緊,就在這個時候發生了一件事。

「小光的爸爸出現了,」說著話的同時,我一直看著那個污痕,覺得它好像有所變化,它變大了,一點一點地擴大,桌面像張染上了水墨的宣紙,甚至滲透在空間裡,周圍暗了下來,「他大吼大叫地衝進醫院裡來,要強行帶走小光,那天我去開會,整天都不在醫院裡,等我回來才聽護士們說起這件事。」

我不是很清楚詳細情形,根據護士們的形容,小光的爸爸就像一頭暴怒的熊,混身散發暴戾之氣,不管醫護人員及醫院警衛的阻擋,把那時正在打點滴的小光整個人抓起來,扛了就要走,那時她身上還插著針頭,弄得地板全是血跡斑斑。

過了幾天,社工人員沮喪跟醫院連絡,他們失去小光的消息了,消失得徹徹底底,就像是她完全不曾在這世界上存在似的。

小光就這樣失蹤了。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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