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齋

阿姨去世之後，她的照片就掛在客廳上，陪著她的還有外公外婆跟自己的爸媽，他們全都掛成一排，由高而下地臨望，詠慧此時才真正地感到邪惡的快樂。

啊，有錢的感覺真好，她臥倒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隻腳有意無意地踢踢今天去百貨公司血拚的成果，百貨公司的高級專櫃小姐好像有一種本能，能聞到她身上發出的香味，那是一種名叫「富裕」的香味。她們以前根本連正眼都不看她的。

「嘻嘻嘻……」她把自已的臉埋在抱枕上，不由自主地傻笑著，接下來要用這些錢做什麼？環遊世界？還是先去把自己渴望很久的東西買齊了再打算？

首先要把這台討厭的電視換掉，把自己的車也賣掉算了，反正也開了一年多，她現在花得起更好的車，詠慧看著刷著鵝黃色油漆的天花板，上面的燈都是十幾年前的了，樣式不但舊還很醜，阿姨什麼都不肯花錢，只要能用就不丟，就算壞了也是修了又修，搞得家裡看起來像甲級貧戶，她們又不是沒有錢。

忽然間，她看什麼都不順眼了，從沙發到飲水機，沒有一樣東西能入她的眼，她邊挑剔邊抱怨著：「真是的，我居然還能在這裡住這麼久？」

她把視線轉回她的戰利品，抽出其中一個袋子，那是答應要給亞貞的名牌包包，當季最新款式，漂亮地找不出缺點。

像是心有靈犀般，亞貞打電話來。

「喂？妳要的包包買好了，什麼時候來拿？」她欣賞著包包上象徵時尚的商標，那是昂貴的唯一理由。

「詠慧，」不同以往，亞貞的語氣有種淒楚及哀求，讓詠慧覺得她可能有了某種麻煩，「可不可以借我錢？」

「妳要借錢做什麼？我不是才剛付了五十萬酬勞給妳們了嗎？」她問，心裡卻浮出不屑，有錢的麻煩之一，每個人都會來借錢。

「我……小健……」亞貞吞吞吐吐，彷彿難以啟齒。

「不會是妳男朋友要錢，叫妳來借吧？」她的不屑已經直接傳到亞貞的耳朵裡去。

「我們有點事……」她似乎不太想講理由，卻還是說出口，「我們想結婚。」

「結婚？」詠慧楞了會，「妳要嫁給小健？」

「嗯，其實想一陣子了，但妳也知道小健的工作實在賺不了什麼錢。」她嘆了口氣，幽幽說：「我在酒店工作的薪水也不太夠開銷。」

那也能算工作？幫著地下錢莊到處用下流手段討債也叫做工作？她從鼻孔裡哼出一聲，「妳真的要嫁給他喔？」

「小健是我這輩子遇見最好的人。」對於這點，亞貞的口氣堅定起來，毫不猶豫。

這女人真的有病，她再度印證了自己的想法，亞貞真的被小健打壞腦子了，竟然要嫁給一個成天把她當沙包打的男人？

「可是他會打妳耶，結婚前都這樣了，結婚後鐵定更是一發不可收拾，我阿姨常講，什麼男人都能嫁，就是會打老婆的不能嫁。」德芬對詠慧的某些地方還是有影響，畢竟她養育詠慧這麼久的時間，尤其每次陪亞貞去醫院驗傷時，她更是相信這點。

亞貞不客氣地反駁：「妳阿姨到死都沒有結婚，妳竟然相信妳阿姨的話，她怎麼知道什麼男人不能嫁？」

「這種事是常識好不好？萬一有一天小健把妳打死了怎麼辦？妳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啊？」

「那也是我欠他的，我心甘情願。」

這女人沒救了，詠慧想，她還真沒看過這麼迫不及待往火坑裡跳的人，她試探性地問：「妳要借多少？」

「呃……可以的話，一佰萬。」

「一佰萬！？你們是要辦世紀婚禮啊？居然要用到一佰萬？」

「沒啦，其中一半拿來結婚用，另外一半要拿來生意用的。」亞貞明白現在她是有求於人，聲量不能太大，詠慧不屑的態度不斷刺激她，為了小健只能忍下來。

亞貞的話提醒了詠慧一件事，她問：「說到生意，我們的鞋子代理到底進行得怎麼樣了？我就是為了這個才跟我阿姨鬧翻的，結果害她出車禍死掉，這陣子忙著辦後事，都忘了問妳進度如何。」

「啊？」亞貞沒想到詠慧會問她這件事，那些錢早就被小健拿去賭博賭光了，哪還有什麼錢搞投資，她本來想在詠慧發現之前，偷偷多接些客人，把錢賺一些回來，至少她如果發現時也應該不會很生氣，但現在……

「呃，詠慧，那個代理……我……」

今天亞貞講話實在很不乾脆，老是溫吞個不停，她這種態度引起詠慧的懷疑。於是她問：「妳老實告訴我，到底有沒有去談鞋子的代理？」

「算……是有吧。」她也不知道偎在那個來台灣尋芳的日本貿易商懷裡聊這件事算不算叫談生意。

「什麼叫有吧？妳可是拿了我五佰萬耶！」詠慧叫起來，頓時怒氣衝天，亞貞居然連她也騙，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處心積慮想辦法從阿姨那裡弄錢，為了亞貞的謊言，她連阿姨都殺掉了！

「我會還妳的！五佰萬我很快就會賺到，只要給我兩年……不，一年，我就能賺回來的。」

「妳這婊子！妳把那五佰萬花去哪了？」詠慧破口大罵，覺得她的犧牲實在太大，

「小健賭博賭光了……。」亞貞小聲講。

「我真是受不了妳！」

「我會還妳的啦，再借我一佰萬？」她哀求著，「反正一佰萬對現在的妳來說不是大問題，妳只要去銀行寫個提款單就好，一點都不麻煩。」

她很想再痛罵亞貞，可是有個念頭使她憶起了算命師跟她講的話，她必須要行善事才能化解橫禍，幫助有難的朋友也算是善事吧？如果算命師都能算到她會獲得一筆錢，那他說要行善解災的事也一定是真的。

拿著手機，沉默了一會兒之後，她說：「好，我借妳，可是我有條件。」

「什麼條件？」詠慧似乎肯借了，就算十個條件她也答應。

「我要收利息。」

「利息？」

「是啊，算法就跟王大哥他們一樣就好，一萬塊收五佰塊利息，我可以暫時不收妳的本金，但利息要每月給，包含妳騙走的五佰萬在內。」

詠慧忽然明白了地下錢莊之所以能這麼賺錢的緣故，她略為算了一下，就算什麼都不做，她也能拿到幾十萬利息，難怪王大哥他們討債討得這麼勤，只要一點小手段就能輕易賺到錢，說不定她也能靠阿姨留下的遺產做這種生意。

「這……這麼多？」

「小健不是說這是員工優惠？看在朋友的份上，我才只收這麼一點。」誰叫亞貞要欺騙她，自己可是被她害得家破人亡！

「好……好吧。」為了小健，她也只能答應。

「明天妳來拿吧。」詠慧掛掉電話，又窩回沙發上，天花板的頂燈看起來似乎也沒那麼討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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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