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二日 早晨 九點三十六分
仍然狂風不止。
「你說什麼?!」校長在接到教務主任所說的消息時,一口喝下的茶差點要了他的老命。「一年級的女生在家裡割喉自殺?」
教務主任不停地擦著汗,「是的,是一年四班的蕭雨嵐,她的媽媽就是電視台主播彭菲芬,早上她工作完回家時發現女兒死在浴室裡。因為她今天無故缺席,一年四班的導師打到她家裡去才知道這件事。」
校長重重靠在椅背上,「怎麼會突然發生這種事?」
「目前還不清楚,但已經派老師去她家了解狀況之中。」
「現在一年四班的學生怎麼樣了?」
「輔導老師目前正在對全班做心理輔導,同時詢問平時跟她要好的一些同學,她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校長憂慮地撫著頭,「可別引起模仿效應才好,先是跳樓,又是割喉,下午召開全校導師會議,我們必須預防這種事繼續下去。」
第三節下課時,康儒生來到一年四班,卻看不到蕭雨嵐在教室裡。
上星期日發生那件意外之後,康儒生回到家還處於慌亂之中,黃羽要每個人都拿藍影的一件物品,說這就是大家共謀的證據,誰都脫離不了干係。他把藍影的虎面具藏在床底下,盡量不去回想這件事。
可是隔天他竟然接到藍影傳來的簡訊,那天他們取走藍影的東西裡並沒有他的手機。簡訊的內容是「死亡不是結束,遊戲才要開始……」
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這會是誰傳的簡訊,難道手機號碼也能複製給另一個人使用嗎?應該不行吧,但他也想不出這封簡訊是怎麼傳到他手機裡的,藍影明明已經死掉了,他們五個人都確認過。
所以他才想其它四個人是不是也接到這封簡訊,但他只知道其中一個人的真實身份,就是紫風。
比起其他兩個女生,紫風會參加這種遊戲讓他覺得很意外,她的身高大約只有一百五十公分出頭,十分嬌小,她的打扮卻很像日本不良少年,黑衣黑褲,再來就是紫色點點的口罩,把她的小臉給遮住一大半,但真正引起他興趣的是她的眼神,充滿寂寞的眼神。
遊戲中,她比任何人還要投入奔逐與追捕,還記得有一度她的積分落後時,著急地想要增加分數,他可以感覺到她想在這群從網路集合而來的戰友中找到歸屬。
由於這種突兀的直覺,他暗中跟蹤她回家,並且得知她的班級及姓名,但也僅僅於此,直到藍影死後的簡訊傳來,他第一個想要確認的就是她。
當她失魂落魄地在馬路上差點被車撞時,他才明白這件事對她而言是嚴重的打擊。
而昨天再度收到來自藍影的簡訊,內容卻讓他呆楞了好一會。
代號:紫風
已死亡
所以他才會來到蕭雨嵐所在的一年四班。
「死了?」他謊稱是她的朋友,結果得到是這個消息。
「嗯,」說話的女生鼻子紅紅的,小眼泡泡的,好像才剛大哭一場,「早上老師告訴我們的,說她昨天在家裡用鏡子割喉自殺,她平常明明就很開朗,為什麼會自殺呢?」
康儒生還無法反應過來,紫風真的死了?他不得不想到那句「死亡不是結束,遊戲才要開始……」
紫風真的是自殺嗎?她為什麼要自殺?因為罪惡感嗎?可是……他打從心底不相信紫風會自殺。
她的死亡沒有這麼單純!預告似的簡訊應驗了,首先他必須先弄清楚紫風的死跟那封莫名其妙的訊息有沒有關係。
六月十二日 中午 十二點十九分
二年五班的教室走廊走來了一位身形高佻的女孩,細長的眼皮半張,表情百般無聊中帶點傲慢,走進教室後,她聽見女孩子的啜泣聲。
「怎麼了?」楊曼希維持一貫懶洋洋的聲音問著,並沒有特定問著誰,才進教室就看見三、四個女同學圍住另一個女生,不停跟她說著類似打氣的話。
「好像是同社團的學妹在家裡自殺了,英惠心情受到影響。」在她座位前面的女生轉過頭回答她,楊曼希瞄了一眼說話的胖女生,她叫什麼名字呢?
算了,不重要,學期就快要結束,她即將轉學,很快就會離開這裡,楊曼希已經習慣這種流轉的日子,目前為止她在一間學校從沒待超過半學期以上,這次轉學的地方將是遙遠的國外,可能好長一段日子不會回來台灣,所以費心去記住同學的臉孔及名字是浪費時間。
「自殺啊?」她哼出一聲,不帶情感,「有什麼大不了的事要自殺?」
「不曉得耶,連被老師責罵都能賭氣上吊了,現在的孩子抗壓性太低了。」這個她不知道姓名的女同學像是幸災樂禍似的搖搖頭,楊曼希則是微微抬起眉毛,想著這個嘲笑別人的女同學已經把上星期被數學老師在課堂上罵哭,直嚷著要死給老師看的事給忘光光了。
「也不見得每個人抗壓性這麼低,否則有人早已經死好幾次了。」她終於還是忍不住出言嘲諷,那女同學馬上意會楊曼希在說自己,撇了撇嘴轉過頭去。
一向如此,楊曼希不喜歡跟人交際,也討厭別人任意打擾她的世界,她不需要朋友,但是有人就是這麼不知好歹,總喜歡自動貼上來,然後再自討沒趣地被打發,就跟剛才那個女生一樣。在這個世界上只要有錢就能活得很好,人際關係的糾纏只是讓人生更加複雜。
如果你有一票看起來很好的朋友,那可能是花了很多時間及心血去維持而來的,而可笑的是,這種關係又意外的脆弱,只要一個謊言或者一句無心的玩笑話,友情便會出現考驗的裂痕,不管當下有多麼的不滿,為了友情的連繫,絕對不能發作,否則友情這層關係馬上就會變成一條深藪惡淵,將你溺於水下,淪為波臣。
如果一開始就只有自己一個,那麼就輕鬆多了,非但沒有感情的糾葛會拘束你的一言一行,所做所為也不會受人牽絆,別人最惡意的中傷也頂多就是一句「怪人」。
她喜歡當怪人,厭惡隨波逐流,反正她的生命到目前為止都在漂泊,當個自得其樂的怪人也不錯。
但就算是怪人也有屬於自己的煩惱。楊曼希輕輕嘆了氣,第三天了,校園除了起了點騷動之外,並沒有特別讓人在意的事發生,她卻無法如往常一般保持平靜,畢竟就算再怎麼淡薄世態,也不能這麼快就釋懷有個人死在她面前這種事。
拿出鮮紅色的手機,完美的鋼琴彩漆映出她略顯蠟黃的臉,手機上貼著水鑽,以及繪著一對燃燒的翅膀,她非常喜歡她的手機,如果說人一定要有朋友,那這手機應該就是她的朋友了,雖然很少人會打給她,欣賞手機是她唯一的娛樂。
按下收件匣,她已經記不清第幾次看這兩封簡訊了。
第一封在昨天早上收到,第二封則是在昨天晚上,寄件人都是藍影。她咬著豐滿的下唇,如果簡訊屬實,那麼她所屬的秘密團體已經死了兩個了。
她一直覺得生存遊戲是個很愚蠢的遊戲,後來事實證明也的確愚蠢,這學期初她才剛轉來,對什麼都不熟悉。那個網路上的主題是她認識學校的第一步,錯誤的一步,她想。
到現在她還是想不起來為什麼自己會衝動參加這個愚不可及的遊戲,或許是因為孤單,說到底人類終究是群居的動物,只是她不想要太複雜的友誼,又需要宣洩苦悶的出口,這應該就是她參加遊戲的理由。
看著簡訊上的第二封訊息,代號:紫風,已死亡。
紫風死了嗎?那個看起來小小的,散發與自己相同味道的女孩已經死了嗎?她應該是一年級生吧,怎麼死的呢?
楊曼希忽然好奇起來,對於這些看似怪異的現象,她並不感到害怕,人到最後都會死亡,生命本來就是一場緩慢的死亡過程,她不想讓別人參與自己的死亡,只有這件事,她要自己做決定。
那個死了學妹的同學還在傷心著,雖事不關己,卻不得不聽,偉大的熱血青春戲碼在那頭鮮活地上演著。
「雨嵐不可能會自殺的,她一定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苦衷才會走上這條路,她為什麼這麼傻?」沒有發覺自己言語的矛盾,她不停地擦拭淚水。
「英惠,別難過了,換個角度想,她已經不再煩惱了對不對?」
「是啊,別哭了,學妹一定也不願意妳這麼傷心。」
「妳們看,這是我們縫紉社在社團活動時做的口罩,她最愛紫色了,她也做了一個給我,這麼好的女孩怎麼可能自殺?」她拿出紫色圓點口罩,像是要證明什麼一般緊緊握著。
這時楊曼希忽然站起來,朝哭泣不休的女孩走去。由於她的動作如此明顯,圍在一起的女孩們錯愕地看著楊曼希。
「可以借我看一下嗎?」她淡淡地要求,但表情不容拒絕。女孩們面面相覷,交出了口罩。
「紫風……」她的聲音幾不可聞,揉捏著布料,「妳真的死了……。」
「請問妳……」
「她怎麼死的呢?」楊曼希又問,仍舊高深莫測。
其中一個女孩答:「聽說是在家裡拿鏡子割喉的,妳認識這個學妹嗎?」
她搖搖頭,把口罩遞還給她們,「不,不認識,請妳節哀。」說完,留下仍然愕然不已的她們,然後走出教室朝仁愛樓走去。
拿出手機,再度看了一次:
死亡不是結束,遊戲才要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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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n 23 Wed 2008 01:15
鬼獵殺(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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