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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侯我媽常跟我說:「看到奇怪的人不要靠近。」
那時我不太明白什麼叫『奇怪的人』,漸漸長大後明白,奇怪的人包括:血流滿地的高中女生、在地上斷手斷腳爬行的男人、透明地像一縷輕煙的老太婆、還有老是站在車軌被撞的中年歐吉桑。
「我這樣說你明不明白?我被人從月台上推下去的,就像這樣,」老頭站在月台的邊緣,準備再度表演他被謀殺的過程,表情及動作戲劇效果十足,滑稽得很。
就像舞台上戲謔的劇碼,他這麼一表演,我連一點點為他感傷的憐憫都沒有了。
「我就是死在這裡,喂!少年仔,你有沒有聽見啊?」他已經跳下去了,只看見一隻手在揮舞,捷運又來了一班。
背景還是在捷運站,老頭子的死亡過程我大約已經聽了五次之多了。
「聽見了聽見了,你到底想要跟我表達的是什麼?我一點都不明白你為何故意要讓車廂從你身上穿來穿去的。」我打了個好大的呵欠,我幹嘛還坐在這裡看他表演?
「啊?那個啊?沒什麼啦,那只是我無聊時的一點小興趣。」我聽了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我愈來愈不能理解鬼魂的世界,無聊時的小興趣?
「而且選美小姐說你人很好的,會幫助一些無助的鬼魂,所以我表演這麼多次就是要你知道我是怎麼掉下去的。」
「我幹嘛要幫你?」羅琪亞這傢伙真的把我當道士了,還幫我介紹生意?我只是個普通的學生啊。
「你這年輕人怎麼這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我是沒同情心,你要知道,我本來跟你們這些孤魂野鬼一點關係都沒有的,全都是羅琪亞的一句話我才答應,這下好了,大家吃好相報是不是?一個接一個來。」
「只要一件事,求求你了,我不會麻煩你做不到的事。」老頭的臉皺成一團,像個苦瓜似的。
「不要。」我不為所動,統統沒一個好事,一下救媽媽,一下找屍體,沒完沒了。
「不要這樣啦,真的一件事就好,我只是要你去幫忙轉達一句話,這是我的遺願,之後我不會再煩你了。」
我看了他一眼,「只是一句話?」我有點心軟了,如果只是轉達的話,是不會太強人所難。
「是啊,只有一句話而已。」他強調著。
「唉!」我重重地嘆了口氣,俗話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上天,「好吧,只是一句話。」
「太好了!少年仔,我就知道選美小姐眼光不會錯。」
這群孤魂野鬼還真不是普通的過份,我已經很習慣要是沒有完成他們的託付,我是不會有安寧的時刻了。

「啊?你再說一次。」他嚼著一口血紅的檳榔,橫眉豎目地盯著我瞧。
「嗯……呃……就、就是……」我很難不結巴,眼前這個長相兇惡的警察根本就跟流氓沒兩樣,光是他像現在一樣直瞪著我,我的舌頭就像打了好幾個中國結一般,連話都說不完整。
而且我犯了一個很笨的錯誤,就是在答應老頭之前沒問清楚他到底要我去轉告誰。
「小子,你是不是靈異節目看太多?還是你嗑藥了?」嗑你老母!我有些惱怒,差點髒話也破口而出。
「我是說真的!上個月底那個被捷運撞死的老頭說他是被人給推下去的!」
「是哦,被誰給推下去的?」他前面那本筆錄簿一個字都沒有。
我看了一眼老鬼,老頭子馬上意會過來:「高ㄗㄨㄥㄓˋ,一個糾纏我女兒的混混,他被我趕跑了好幾次,在我死的前幾天,他跑到我家來揚言說要我不得好死。」
我懶著再聽下去,直接對著那個刑警說:「高ㄗㄨㄥㄓˋ。」
那刑警抬起頭來,重複了一次:「高ㄗㄨㄥㄓˋ?怎麼寫?」
我又再度看了老鬼一眼,那刑警見我轉頭的動作,敲敲桌子說:「我在問你高ㄗㄨㄥㄓˋ是哪三個字?」
「我在問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吵?」我不太耐煩,這種狗屁倒灶的鳥事,我幹嘛還參一腳?
「死小鬼,是你說要報案我才受理的,現在還這麼不耐煩?」那刑警看起來不太好惹,可是我也不太高興,就算我所說的他不相信,起碼也該表現出為民服務的樣子吧?
「打從一開始,我跟你說有鬼魂託我來找你,你就擺明了不相信,我只是個中間人,真正要報案的人根本不是我,我當然要問一下詳細狀況。」
「搭嘛好啊,要是每個被害人都能透過你這種半調子靈媒來指認兇手,就不會有懸案了。」他的嘴角牽起了輕蔑的弧度,一隻腳抖呀抖的。
「信不信隨你,總而言之,我只是代為轉達,接下來怎麼做就是警方的事了,現在不要吵我。」
刑警做了一個請便的動作。
「老鬼,那小混混的名字怎麼寫?」我問著他,同時瞄到那個刑警一臉忍俊的表情,我知道在他眼中看起來,我在跟一張折疊椅講話。這時我不禁覺得自己像個笨蛋。
「我不知道怎麼寫,小混混的名字我怎可能會知道。」
「我的媽啊,你最起碼也知道一下好不好,這樣警察怎麼查啦!」我快要受不了啦,怎麼我都遇到這種奇怪的鬼魂咧?
「怎麼?連你的老鬼朋友也不知道怎麼寫?」那刑警插話進來,簡直毫不掩飾他的譏笑。那張臉讓我想起電影裡收保護費的俗辣。
我嘆了口氣,「他的確不知道,只知道兇手叫高ㄗㄨㄥㄓˋ。」
「那好吧,等你問清楚了再來報案,現在不要浪費我的時間。」他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似的趕我走。
「喂喂,我不要再來一次啦,讓我報完案啦。」我直嚷嚷,我可不要老鬼再跟著我。
「再吵就把你關起來,這種沒憑沒據的事只有我才會理你,你這種行為叫做謊報你知道嗎?」
「我都直接跟你說兇手是誰了啊,更何況我還沒說到死者耶。」
「上個月底只有一個叫童成鋒的被捷運撞死,根本沒什麼兇手,我倒還要問你怎麼會指定找我報案的咧。」
「是老鬼說直接找你,他說是你承辦他的案子,直接以自殺做為結案,所以他才要找你。」
那刑警怔楞住了,那個案子的確是他承辦的,也以自殺結案的沒錯,但這小鬼怎麼會知道?
他狐疑地問:「你怎麼會知道?」
「我不是說了好幾次了嗎?那老鬼告訴我的,我只是來跟你轉達,他說他是被推下去的,這樣你明白了沒有?」天啊,跟這個警察說話真累,好想回家去吃碗泡麵,看個VCD啊。
那警察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草草記下我的資料後,跟我說會再連絡我。
總算把老鬼交代的事情給辦好了,我看著毫無血色的老鬼說:「好啦,現在呢,話我也帶到了,能不能逮到兇手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我知道,少年仔,真是感謝你了,我想應該很快就可以破案了。」他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

我以為事情這樣就結束了,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這天,我仍然像平常一樣去便利商店看著人家看完就丟的報紙。
「痞子。」君君突然神秘兮兮地靠近我,平常她是能離我多遠就多遠,今天竟然主動靠過來?臉上的表情讓我聯想到她接下來可能要跟我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喔。』
「什麼事?想找我約會啊?」喔喔!君君的胸部真是一眠大一吋,細肩帶萬歲!
「不是啦,」她左顧右盼,接著說:「我告訴你一個秘密,你不要告訴別人喔。」
噗!還真被我猜到了。「怎麼了?什麼事這麼神秘?」
「我們不是來了個工讀美眉?那個小萱?還記得嗎?」
我怎可能忘記?那個背後黏了隻兇鬼的女孩子,為了不必要的麻煩上身,我下意識會避開她的上班時段。
「她怎麼了?」
「唉……她啊,身世真是可憐啊,」君君看了我一眼,好像很希望我接著問她。
「喔?怎麼說?」
「她唸的是有名的貴族學校,家裡環境本來還不錯,沒想到上個月她爸爸自殺了,聽說是憂鬱症,家裡一時失去經濟依靠,她只好出來打工貼補家用,結果聽說她的男朋友竟然在這個節骨眼失蹤了,她這幾天說要請假在家休息,真是可憐啊,一下子失去了兩個身邊親近的人。」君君嘆了口氣,那悲天憫人的模樣,恐怕連德瑞莎修女都要被比下去了。
「啊?失蹤?年輕人不見個幾天是很正常的吧。」我的視線仍盯在報紙上,這樣也可以當做秘密講,女人喔……
「沒這麼單純,她男朋友是個古惑仔,平時仇家一大堆,看不出來小萱這麼清純,交的男朋友竟然是流氓吧?」的確是看不出來,但比起小萱的男朋友,我反倒比較驚訝君君這麼八卦,認識她也不算短,還是第一次聽她嚼別人的舌根。
「果然是身世堪憐啊。」我感嘆萬分地搖著頭,一邊把報紙張開,準備看下一個版面。
「喂!」她一把扯下我的報紙,「你這個人怎麼這樣?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哎喲,我的大小姐,有同情心要怎樣啦,我很同情她啊,妳想要怎樣啦。」
「我們幫她一下。」
「我們?」我差點要叫起來,我開始討厭這個名詞了,我們?呿!
「是啊,我們去探望她,看看有沒有什麼需要幫助的。」
「妳幹嘛不自己去?」
「哎喲,陪我去啦,這樣比較不會冒失的說。」
「我有什麼好處?」
「幫助人還要好處?你沒聽過助人為快樂之本嗎?」
「我公民不及格,報紙還我。」
「哎呀!要不這樣,我跟你約會一次,如何?這樣犧牲很大了。」
「妳幹嘛一定要這樣?妳跟她很熟嗎?」竟然用色誘?這傢伙今天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但總覺得不能放她一個人嘛,她孤伶伶的,看起來好可憐。好嘛,痞子,陪我去一下啦。」君君拉著我的衣角晃來晃去,同時還眨著水亮的大眼看著我,看得我心撲通撲通跳。
嗚!我真恨自己這麼好色。
「吼,好啦好啦,就陪妳走一遭喔,僅此一次。」
「謝啦,你真夠意思。」她開心地笑了,還重重地拍了我的肩膀。
我聳聳肩,眼睛調回報紙,心思卻已飄到跟君君約會的假想裡了。

「要是把房子賣了,應該還能過一段好日子。」我仰頭看著眼前的高級社區,感覺好像來到另一個世界。
我們進入社區,看見的盡是椰林、人工造景及一些很高級的公共設施,這裡頭的每一棟起碼要價都得要上千萬,富家女家道中落,還愛上古惑仔?這種情節連電影都不演了。
「少亂說,等會見了人可不要出亂子。」她撞了一下我的肚子,接著順手整理一下儀容,之後才去按門鈴。我注意到門鈴旁有個牌子,上頭寫著『童宅』。
我對著這個門牌揚了揚眉,那個老鬼好像也姓童……
叮咚!門鈴響起。過了很久才有人來應門。
「哪位……?」一個虛弱的聲音自門縫鑽出。
「妳好,我們是童家萱的同事。」
「同事……?」門縫稍稍開大了點,一張眼眶凹陷,憔悴蒼白的臉出現。「小萱的同事?」
「是童媽媽嗎?小萱在家嗎?我們是來探望她的。」
「小萱……」那婦人先是呆滯好一會,好像我們的話要傳很久才能進入她的腦袋,接著她忽然隔著鐵門痛哭失聲,把我跟君君給嚇了一跳,「小萱她……她……」
「那……那個,請問發生什麼事了?小萱怎麼了嗎?」君君急忙在鐵門的這頭蹲下,輕聲詢問。
「你們先進來再說。」她打開門,讓我們進去,裡頭亂成一團。
「小萱到底怎麼了?」一進門,君君這性急的丫頭也不管人家還滿臉鼻涕,抓著人家劈頭就問。
「她失蹤兩、三天了,她說要去找一個朋友,出了門之後就沒再回來,我也不知道她去找誰。我已經報警了,可是……可是連一點消息都沒有。」說著,她哭得更大聲了。
君君看了我一眼,小萱失蹤了?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了,她爸爸上個月才去世,她還安慰我說一切都會過去,結果……現在……她也不見了,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嗚嗚……」
君君努力地安慰著童媽媽,我則是不忍心去看她哭泣的樣子,遇到這種事,是連天皇老子也幫不了忙,我只好隨意瀏覽著,我看到了在客廳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彩色的照片。
照片中是個中年男人,有著一張略嫌削瘦灰白的臉,頭髮已稀疏,眼睛卻炯炯有神,鼻頭圓潤飽滿,耳朵與臉部比例有些過大,筆直的眉毛讓人感覺很嚴厲。我的嘴一時張得老大,這個男人我認識,是那個老鬼!
照片上他的表情原本是一臉詳和,但現在正慢慢地、慢慢地轉成悲哀的表情。
「啊!」我跳了起來,直指著那張遺照,「這……這個!」
她們被我嚇了一跳,那婦人擤著鼻涕說:「這就是我剛過世的先生。」
「痞子!」君君暗自拉了拉我的褲子,我才發覺我失態了,但我還是看著那照片,他依舊悲慟。我則是驚呆了,有這麼巧的事?
「求求你們,幫幫我找我女兒……我現在根本不知道她去哪了,求求你們。」她抓著君君,哭得聲嘶力歇。
「童媽媽,妳先別著急,我們會盡力的。」
「如果你們有小萱的消息,請一定要告訴我一聲,我不能再失去我的女兒了。」這可憐的婦人已泣不成聲。
「嗯……我們會的。」
我和君君離開小萱的家之後,君君拿著自小萱房裡找到的電話簿,上頭有小萱所有朋友的電話住址等等。
君君把這資料分成兩等分,女生交給她,男生就交給我。
「痞子,男生的部分就麻煩你了,如果有事就打電話連絡。」她把她的行動電話抄在我的掌心,我看著這個我哈了很久的電話號碼。
她離開後,我看著紙條發楞。
「沒想到,這世上還真有這麼巧的事。」老鬼說,他跟著我們一起離開童家,「你竟是我女兒的同事。」
「我不是,我只是受人之託。」
「你果然是個好人。」
我苦笑著,與其說我是好人,倒不如說是我的個性使然,我是為了君君啊。
「接下來,」我搜尋著寥寥可數的電話,上面果然有我想找的名字。「這個,高宗志。」他的名字前面被小萱用紅筆畫了一個又一個的愛心,看來小萱相當喜歡高宗志。
我看了一下老鬼,他亦心有體會地看著我,「看來這個高宗志就是推你下月台的那個,我聽說他是你女兒的男朋友。」
「他才不是!」那老鬼忽然發怒,「他只是個小混混!我一直不准他們來往,那該死的小鬼竟然推我下月台!」
「或許……他已經死了。」我想起小萱背後那個眼睛插刀的凶靈。
「死了?」老鬼則是被我所說的呆住了。
我沈思著,先是老鬼說高宗志推他下月台,接著是高宗志卻疑似失蹤了,現在連小萱也不見了,再來就是那個小萱的背後靈……這是怎麼回事?
我亂七八糟地把這些怪異的事混在一起,在這堆混亂中好像有一條線,但又好像連不起來,總而言之,只好先到高宗志的住處看看好了,這是目前唯一的線索。
「我們先去這個高宗志家中好了。」我說。
二十分鐘後,我找到高宗志的住所。
「小混混就是小混混,住的地方一點都不入流。」老鬼嫌惡地看著這層破爛的公寓。「女兒養大了就是不聽話,這個小混混有什麼好的?我把她養這麼大,還送她去好學校唸書,可不是要她去招惹這種三教九流的壞胚子,怎麼我的教育失敗嗎?」
我不理會他的嘮叨,他不斷數落童家萱的不是,而我則是在頭痛我要如何進去。剛才我已經把門鈴按到快燒掉了,雖然明知道他不可能在家,但我還是確認了一次。
「我也沒什麼大願望,只希望她好好唸書,長大成人,我有時是嚴厲了點,但我是為她好,結果她什麼不學,竟然去學人家交了個流氓當男朋友?我的願忘只是要求一個美滿家庭,這樣很難嗎?這下好了,我死了,只剩下她跟她媽媽,沒事給我搞失蹤?要是讓我知道她跑來跟這個小混混住在一起,看我不打死她……」
「你可不可以安靜點?我在想辦法進去,你還一直嘮嘮叨叨的。」
老鬼沒好氣地安靜下來,看樣子他還有很多話要說。
眼前是一道黑色的鐵門,鐵門之後是木門。我看了看周遭,沒有任何可以藏鑰匙的空間,高宗志應該是沒有藏鑰匙的習慣,我看到門鈴邊有一張閃亮的小貼紙,上面是鎖行的電話。
有了,我靈光一閃,撥了電話:「你好,我需要有人來幫忙開鎖,地址是……」我照著門牌唸了地址。
十幾分鐘後,一個好像在睡午覺被吵醒的鎖匠提著工具箱來了。
「咦?怎麼又是這裡?」他看了一眼門牌,又看了一下我,表情狐疑。
「又是?之前有人要你來開這鎖嗎?」我吃驚地問,有人侵入高宗志的住處?
「啊?你不住這裡喔?之前是個女生,她打電話要我來開鎖。」
女生?我急忙追問:「她長什麼樣子?」
「啊就瘦瘦小小的,長得很清秀,頭髮差不多到這裡。」鎖匠比劃著長度,他的形容跟某人很像。
小萱?她來過這裡?我不再遲疑,催促著鎖匠開鎖。
打發鎖匠後,我和老鬼進入高宗志的住所。
一片狼藉。我站在客廳,試圖盡量保持原來的樣子,當我躡手躡腳地找到高宗志的房間時,不免感到緊張。
我討厭再看一次血腥畫面,前幾次的經驗我已經受夠了,不想再看一次,可是我心中那個聲音不斷提醒我:高宗志有可能已經死了……
還好是白天,這公寓雖然破爛也還算明亮,深吸一口氣後,我進入他的房間。
沒有人,也沒有我想像中可能會有的屍體,我不免鬆了口氣。
「幹嘛這麼緊張?」老鬼看著我莫名其妙的舉動問。
「沒什麼,你不了解啦……」我不想多做解釋,開始搜尋,找著連我自己也不清楚的東西,我不知道我到底要找什麼,什麼東西才是這一團迷霧的線索,高宗志的失蹤跟小萱有沒有關係?
一張床,一張書桌,一張折疊沙發,一個帆布衣櫃,一台電視及一面鏡子,這就是房間裡的全部了。
我走到那張書桌前,牆上貼著一張約兩公分厚的軟木墊,上面用圖釘插滿了許多大頭貼,裡頭的男生都是同一個,女主角卻都不一樣。
「看來這個高宗志除了是流氓,還是個花花公子。」我笑著,老鬼則是重重地哼了一聲說:「早知道他不是好東西,我叫小萱不要跟他來往,也不知她是中了什麼邪,硬是要跟他在一起。」
我懶得去聽他的牢騷,繼續看著那一大片重重疊疊的大頭貼,我注意到有一張特別不同,那張大頭貼還附了一張粉紅色小紙條:

志,我用我的心、我的靈魂去愛你,為了你,我甚至可以連命都不要,這是沒有人可以比得上的,是吧?
                    毓禎

「呸,沒想到小流氓還有人如此相待,這些女孩子都瞎了眼嗎?」老鬼的鼻哼聲更重了,他可能忘了這些瞎眼的女孩中也有他女兒呢。
這時我的行動電話響起來,我看了一下,是君君。
「喂?」
『喂?痞子,你那裡有什麼進展?』
「目前沒有,妳呢?」
『我剛才去一個小萱較好的朋友家中,前陣子小萱來找過她,聽她說那時小萱的精神狀況不是很好,她發現小萱會自言自語,口中不斷叨唸著一個名字”廖毓禎”
「廖毓禎?」我的視線馬上看向那張充滿愛意的紙條。
『而小萱的筆記本上也有這個人的資料,我等下準備去找這個人。』
「君君,把地址給我。」
『怎麼?你知道了什麼?』
「我在一個叫高宗志的男生家裡,他應該是小萱那個古惑仔男友,她男友的住處裡也有一個叫廖毓禎的女生照片。」
『不會吧!那我們到那裡集合,地址你抄一下……』
我耳邊聽著君君傳過來的地址,一邊思索著,這是一個線索,沒錯,一定是,難道是三角戀愛?小萱會不會遭遇不測?我有股不祥的感覺。
我的視線再度看向跟廖毓禎跟高宗志的合照。他的確很俊俏,一張大小適中的臉,帶著健康的小麥色,嘴角還有顆小小的痣,配上明亮的眼睛、時髦的髮型以及刻意擺出的陽光笑臉,高宗志不太像是個小流氓,反倒有點像街頭熱舞的嘻哈族。
而廖毓禎本身也是個追求流行的女生,跟高宗志很相配,她有一頭搶眼的大卷髮,挑著幾絲點綴的銀線,濃厚的妝容看不出真正的表情,大頭照上的她擺出可愛的手勢,手腕到手背上畫上彩色圖繪,與高宗志親密相擁。
我一直反覆看著照片上的兩人,愈看愈覺得高宗志的輪廓很眼熟,仔細對照後,發現他就是站在小萱背後的那個惡靈!絕對錯不了,至少那顆痣就不會錯。
那充滿怨恨的眼神,插了一支刀的眼睛所發出的恐怖視線!我想起來不禁心裡猛縮了一下。
高宗志果然死了?!
「小萱有危險!」我叫了出來,老鬼一時不清楚我怎麼了,可是聽到我這麼一喊,他連忙急急地問:「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到底怎麼樣了!」
「先離開這裡!」我奔出高宗志的家,如果我猜得沒錯,這是一場由小萱、高宗志及廖毓禎三角戀愛所引發的,雖然我不知道高宗志怎麼死的,可是必須先找到廖毓禎。她是個關鍵,或許是這一切事情的元兇。
高宗志為何會死亡?被廖毓禎由愛生恨殺死的嗎?老鬼的死亡跟這連串的謎團有沒有關係?老頭死之前,高宗志曾威脅要他不得好死……
會嗎?有可能嗎?高宗志真的把老頭推下月台?為了什麼?因為老頭反對他跟小萱的來往?小萱是高宗志跟廖毓禎的第三者?還是廖毓禎是小萱與高宗志的第三者?
我一邊奔跑,思路跟不斷被轉換的電視頻道一樣跳動,間間續續地,一切都是那樣的模糊,好像掌握到什麼感覺,但又不能確定,這一團混亂的線索指向廖毓禎。
這時我的行動電話再度響起,「喂?」
『痞、痞子,是……是我。』君君聲音聽起來很緊張,呼吸沈重,好像受了什麼打擊似的。
「妳在哪裡?」
『我在廖毓禎家外頭,我看見……廖毓禎了,我、我也看見小萱了,小萱她……她……』
喀嚓!電話忽然斷了線。
「君君!」這下好了,連君君也被扯進去,媽的!該死!
我招了輛計程車,火速趕往廖毓禎的住所。

有時候,人生真的很奇妙,你永遠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事。這是我的頭在三十秒前撞到那個鬼頭鬼腦的刑警時,腦中第一個想到的念頭。
「喔!」我的媽啊,我按著頭,痛苦地呻吟著,想必對方也跟我一樣,我聽見跟我差不多的悶哼聲。
「你……你不是那個來報案的小子嗎?」他抬起額頭,不停地揉搓著,嘴角誇張的彎起,好像真的很痛。
「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才是我要問你的話,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抬頭看了看眼前的透天厝,記起來我是來找童家萱以及君君的,「我來找人。」
「找人?」他放下揉搓的手,額頭紅成一片,活像面日本國旗。「我也是來找人,你跟這間房子的屋主有啥關係?」
「我朋友在裡面。」我想都不想地脫口而出,「她跟屋主是朋友。」
「是嗎?」他似乎不相信,「你說說屋主叫什麼名字?」
「廖毓禎。」我自信滿滿地說。
「啊哈!」那刑警好像抓到我的小辮子一樣地大笑起來,「臭小子,這間房子的租屋登記的名字明明叫高宗志,你還是老實告訴我,你到底為什麼會來這裡?」
「高宗志?才不是!明明就是廖毓禎。」
「你在說什麼東西,還有你怎麼會知道廖毓禎這個名字?」
「啊?」這下我可二丈金剛摸不著頭緒了,「你在說什麼鬼啊?」
那刑警向四周看了一下,好像在防什麼人偷聽似的,他壓低聲音對我說:「我告訴你,那天你報完案之後,我一直夢見那個臥軌自殺的童成鋒,他每天晚上托夢告訴我,是那個叫高宗志的人推他下月台,有時侯當刑警不能太鐵齒,我便去調查了一下這區域有沒有叫高宗志的前科犯。」
他停了一下,吞了口口水,繼續壓低聲音說:「我調查的結果,的確有個叫高宗志的傷害犯,在童成鋒死亡後就沒再出現了,我直覺事情不對勁,便開始展開調查,我發現他的交往很複雜,尤其是異性交往方面,對象五花八門,什麼職業、什麼年齡層都有,我查到他失蹤前跟幾位來往密切的異性,經過過濾後,有兩個女孩子是他失蹤前幾天最後看見的。」
「童家萱跟廖毓禎。」我接下他的話,那刑警表情嚴肅地點頭。
「我們查到廖毓禎住的地方是用高宗志的名義租下的,所以我才會查到這裡來。你呢?總該告訴我一些什麼了吧?既然你看得見童成鋒的鬼魂。他總有告訴你什麼吧?」
哇咧,這刑警可還變得真快,上次他還把我當成騙子,現在竟然要我提供線索?
「你不是說我騙人?」嘿!這下可換我擺架子了吧。
「啊,不要這樣啦,警察有時候也很為難的,捉不到犯人要被罵,破不了案要被罵,現在如果連個屁都問不出來,回去免不了一頓排頭吃。」他居然給我來軟的這招?好一個高明的警察。
我頭上冒著三條斜線,把一切來龍去脈都告訴了他。
那刑警聽了嘖嘖稱奇:「果真有冤魂索命這回事?那麼童成鋒真的是被高宗志給推下去的?因為童成鋒不讓他女兒跟高宗志往來?」
「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那個被推下去的人。」
「那你確定高宗志真的死了?」他再度用那種懷疑的眼神瞧我。
「我是說,有個跟高宗志很像的兇靈貼在童家萱的背後,至少他的生理特徵很像。」
「什麼生理特徵?」他又問。
「痣,高宗志的嘴角有顆痣。」我在自己的臉上指出那顆痣的位置。
「嗯……」那刑警陷入沈思,「那……童成鋒的鬼魂是否……」
我看了一下在旁邊的老鬼,「嗯,他就在這邊。」
那刑警很明顯震動了一下,下意識的張望著。我則是想起君君電話掛掉前那種驚慌。
「你還要想多久啦?我朋友都進去快二十分鐘了,天曉得裡頭發生什麼事了,不要再想了,先衝進去再說。」
「不要這麼魯莽,萬一對方手上有武器呢?你這樣亂跑進去,會打草驚蛇的。」他連忙將我按下,一直在旁邊沒有插話的老鬼這時也說話了。
「我女兒也在裡面,萬一她出事怎麼辦?叫那警察不要這麼拖拖拉拉的,再晚可能會來不及啊!」他貼著我的耳朵吼叫,急得快要魂飛魄散了。
我甩開那刑警的手說:「我跟老鬼要衝進去了,你們就慢慢去商量吧!」
說著,我雙手一伸,攀上高我約一個頭的圍牆,反手一轉,便跳進去了。
那個刑警連話都還來不及說,我就進入這個被水泥圍牆圈起來的私人庭院。
但是,我真他媽的背到底了!
我跳下來的一瞬間,我竟然踩到一隻大狼狗的尾巴,牠看起來本來是在睡覺,卻被我一腳給狠狠地踩踏下去,發出『吆嗚──』的長銳聲,接著是一連串憤怒的吠叫聲。
我在踩到牠的同時,便立刻迅速躲開牠的攻擊範圍,不為什麼,因為我怕狗,對於狗的反射動作可是超群的,我退到庭院的最角落,在背對我的上頭,有一扇窗被拉了開來。
「不要吵!」一個尖細的聲音自上面那扇窗內傳出,燥熱的空氣裡淡淡地飄著一股鹹腥味。
那狗立即噤了聲,可是視線還是狠瞪著我,並且發出狺狺低沈。
她在家,現在我該怎麼辦?
「剛才的聲音很像家萱。」老鬼表示,臉上盡是無法置信的問號。
「啊?她的行動沒有受限制?」事情好像跟我想的有點不一樣,看來還是必須要直接進去才行。
我決定直搗黃龍,我繞到前門,按下門鈴,清脆的鳥鳴聲在此刻聽起來很尖銳。
等了一會,我再度按下第二次鈴。
「誰……誰?」隔著門縫,另外那頭有了反應,只是有點聽不清楚。
「妳好,剛才有一位女孩子來這裡找人,她是我的朋友,她叫我來這裡接她回去。」
「剛才沒有人來。」那聲音說,同時我看見一隻眼珠子在打量我。
「不可能的,就在剛剛她才撥了電話,請妳開門好嗎?」
「我說沒有人來。」她雖然這麼講,但聲音透露出她的慌張。
「請妳讓我進去看看!」我顧不得什麼禮貌不禮貌了,我用身體去推開大門,但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沒有遭遇到任何抵抗,於是我一把跌進去屋內。
碰!在我身後的門被大力地關上。
「搞什麼……」我轉身想看看怎麼回事,我看見一支木棍朝我臨頭砸下,接著我就失去知覺了。

我醒了過來,但眼前一片模糊,我還沒醒?
「唔……」我腦門傳來一陣麻痛,眼睛根本發揮不了作用,我無法對焦。
「少年仔,你醒了?」老鬼的聲音聽起來很空洞。
「這裡……唔。」喔!才一開口,我就覺得我的腦袋好像要分家了一樣,不但是我的頭,連帶我的全身好像被卡車輾了好幾回一樣,身體劇烈疼痛。
「你還好吧?」
「不知道……是誰打了我?」
「是……其實我也不知道,對方把你打昏後,馬上就衝出去,我根本來不及看見是誰。」老鬼的聲音有些飄移。
「啊?」我掙扎著坐起身,發覺我的雙手雙腳被綁住了。「那我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他撒謊。」一個沙啞的聲音不知從哪裡發出,我驚跳了一下。
「是……君君嗎?」我發出詢問,不確定那個聲音的主人是不是君君,腦部傳來激烈的楚痛,我應該腦震盪了。
「你是……誰?」那女聲再度詢問,含著疲憊、絕望及痛苦,我剎時明白那不是君君。
「妳是童家萱?」我猜測著,並且等待正確的答案。除了角落一個約五瓦的電燈泡,這裡暗得跟墳墓一樣。
「……童家萱!?呵、呵、呵……」她斷斷續續地,多了一份怨恨的感覺,在這個寂靜又幽暗的空間裡,那抽破的笑聲冷到骨子裡去。
「妳不是童家萱,也不是我認識的人,妳是誰?」我判斷這裡是間地下室,否則怎可能一點光線都沒有?
「我叫廖毓禎,你是誰?」經過口水的潤滑,她說話比較順暢了,但她的回答讓我吃了一驚!
「妳是廖毓禎?!」
「你認識我?」她問。
「妳是高宗志的女友之一。」
「曾經是,」她淒慘地一笑,「小志死了。」
這個回答我一點都不意外,「妳可以告訴我,這一切是怎麼回事嗎?還有妳說他撒謊是怎麼回事?」
那頭的她沈默了一回,「因為打昏你,並且把你推到地下室來的人就是童家萱。」
「不……不要!」老鬼驚慌了起來,「家萱一定有理由,少年仔,你不是沒事嗎?沒事就好了。」
「你知道是你女兒把我推下來?你……」這老鬼太過份了吧!我雖然還搞不清楚怎麼回事,但他剛才竟然企圖隱瞞事實?
「請妳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她嘆了一口氣:「一開始,我們沒想到會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沒有那個意思。」
說著,她又嘆了口氣。
「我跟小志交往很久了,小志一向愛玩,在外面總是一個接過一個地換,但最後他都會回到我身邊,我明白他不能沒有我,但他就是愛在外到處招惹女生,後來我也習慣了,只要他不要跟我分手就好。」
「在上個月的某一天,小志跑來找我,說有個乖乖牌大小姐,怎麼甩都甩不掉,小志甚至去惹火童家萱的爸爸,希望藉由她老爸的阻止能答應分手,結果還是沒用,所以要我幫個忙,這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我答應幫他。
於是我和小志把她約來我的租處談判,從小志那裡得知,童家萱的爸爸根本反對他們來往,在我們好說歹說她都不肯答應分手的情形之下,我衝口而出:『妳說妳愛小志?我為了小志可以連命都不要,妳做得到嗎?』
她馬上回答我:『妳做得到的,我當然也可以!』
『那好,妳去殺掉妳爸爸,證明妳是真的愛小志,這樣我就把小志讓給妳,從此不再出現在妳面前。』
她馬上就顯得大受打擊的模樣,我很明白這一招絕對讓她知難而退。
但幾天後,她拿著一份報紙來我家,把報導拿給我和小志看,說:『我證明了我對小志的愛,妳消失吧。』說著,她的嘴角牽起一抹冷笑。
她那時的眼神……,我一輩子都忘不了,她沒有弒父的罪惡感,眼中只有勝利及瘋狂的意念,她瘋了……她瘋了!」
她叫了出來,我則是被她說出的內情給嚇傻了,老鬼是被他自己的女兒給推下去的?
「不!」老鬼厲吼了出來,「妳說謊!家萱怎麼可能為了一個小流氓殺了我?不會的,不可能的!」
「你是童家萱的爸爸?」她似乎有些意外,「你不是死了嗎?」
「不會的!不可能不可能!」老鬼沒有聽見她的疑問,一時不能接受事實,一直狂叫著。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怎麼會呢?」廖毓禎同樣感到意外。
我則是在震驚中恢復,「這說來話長,接下來呢?」
廖毓禎接著說:「我簡直被她嚇壞了,她竟然真的殺了自己的父親,不只是我,連小志都被她那種瘋狂的愛意給嚇得說不出話來,他聽見童家萱真的去實現我們的條件時,馬上就大叫:『妳瘋了不成?我根本就只是想甩掉妳才會那麼說的,我想讓妳老頭討厭我,委婉地跟妳分手,妳竟然當真了?我怎麼可能跟妳在一起?我一點都不愛妳!妳是瘋子!是瘋子!妳快滾!否則我要報警了,我是說真的,滾出我的視線!』
小志簡直是歇斯底里地叫了出來,而童家萱的臉色馬上就轉為陰沈,她直盯著小志,緩緩地說:『我知道你是個壞胚子,我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愛上你,可是你偏偏來招惹我,讓我不能自拔,我告訴自己,我會讓你愛上我,我很努力要讓自己成為你愛的那種女孩,但你佔盡一切便宜後,就開始避不見面。為了你,我連自己的父親都可以殺,而你現在竟然不要我?』她的眼睛因極度的憤怒而充血,看起來……就像鬼。」
我的思緒亂成一團,童家萱殺了她自己的父親,那高宗志呢?他又是怎麼死的?
像是感應到我的思想,廖毓禎接著說:「就在小志歇斯底里的時候,童家萱不知何時準備了一把刀,在我們都來不及反應時,直接往小志的眼窩插了進去,那血……好多好多血從小志的眼睛噴出來,我驚叫得連逃跑都沒有力氣,小志一直掙扎,想把那刀抽出來,但童家萱像是有預謀要殺掉小志似的,她從容地拿了一段繩子,緊緊地扼在小志的脖子,她的臉……那時、那時……」她的聲音發著抖,似乎無法將那個時候的一切重現。
我已經可以想見高宗志那時的慘樣,她背後那個眼睛插刀的凶靈,天啊!我雞皮疙瘩全冒了出來,為童家萱的冷血及現在自己的處境感到發顫,她會怎麼處置我及廖毓禎?
「小志就這樣死了,我眼睜睜看著她殺了小志,而我那時腳都軟了,我根本沒想到童家萱竟然殺人毫不手軟,她把我綁在這裡,每天凌虐我,用她各種想得到的方法……她割掉我的耳朵,把我的指甲一片又一片地用鉗子夾下來,用刀子在我的身體每吋皮膚刻下她的名字,她要我連死了之後都不會忘記她。你現在看不見我的樣子……我已經比一個死人還不如了……」
她哭了起來,之後又突然大笑:「她不割掉我的舌頭,她說她喜歡聽我尖叫,因為那樣她才會感到滿足!是我叫她去殺了她爸爸,又要跟她搶男朋友,所以她折磨我!她要我生不如死!」她一直持續地尖叫、哭喊,那戰慄的尖嚎聲像把鑽子鑽進我的耳中,直達我的腦袋,令我毛骨悚然。
「妳在說謊!家萱怎麼可能這麼做?我是她爸爸!」老鬼的樣子十分可怖,在昏暗的燈光中,老鬼的臉完全變了,他的眼睛圓瞪,張牙舞爪,看起來怒不可遏。
一直處在陰暗處的廖毓禎則是淒厲的狂笑著:「我說的都是事實,你女兒殺了你也殺了小志!她是魔鬼!是變態的殺人犯!」
「不準妳這樣說家萱!」老鬼雙手一伸,竟一把掐住廖毓禎的頸子。
「住手!你快住手啊!」我情急之下大吼著,我的四肢都還被綁著,完全動彈不得。
老鬼已經失去理智,瘋狂扼住廖毓禎並且劇烈搖晃。
「妳說謊!妳說謊!妳說謊──!」
廖毓禎已經沒有了聲息,她死了嗎?被這個發狂的老鬼給扼死了嗎?
我會不會也……想到這裡,我從腳底直直竄昇一股寒意。
「少年仔……你說,我該怎麼辦?」
啊?哇咧!我哪知道要怎麼辦?這老鬼竟然還有神智問我怎麼辦?
我要離開!我已經受夠了,我要怎麼離開這裡?我不要待在這!
「有沒有人在?」上頭忽然傳來一陣跑步聲,還夾雜著許多人聲。
「這裡!」我急忙大喊,看來那個刑警終於商量好了,派人攻進來了,「我在這裡!」


「嘿!痞子,好一點沒?」這是君君,我先說明一下,那時的她怎麼了。她的行動電話在那個緊急的鳥時刻竟然給我沒電了,害我以為她遭遇不測,急忙跑去救她。
而她去了哪裡呢?她去報警。
她在廖毓禎的住處外撞見童家萱正把廖毓禎的屍體丟到一口井裡,那口井房東用鍊子封了起來,童家萱可能意外發現這口井,正好成了棄屍最好的地點,高宗志腐爛的屍體也在裡頭。
沒錯,廖毓禎也死了,我在地下室時,就是跟她的幽靈在對話,看來她還不知道自己已被童家萱凌遲至死,當然那時我也不知道,而她死後的靈魂竟然還被老鬼給扼死了一次。
我被警察救出來後,馬上就昏死過去,直接送到醫院裡來了。
「唷,真幸福,女朋友來探病?」是先前那個刑警,他有個很好笑的姓,姓牙,牙齒的牙。
「呃……」我偷瞄君君的臉,她則是表情尷尬,那個笨蛋刑警還在說個不停:「這小子以為妳發生什麼事了,急急忙忙翻牆攀了過去,結果不知道怎麼回事,被人發現在地下室裡,哈哈哈……」他居然還笑得出來?全世界效率最差的單位就是警察,總是最後一刻才出現。
「你是來幹嘛的啊?廢話真多。到底找到童家萱了沒?」童家萱把我打昏,丟到地下室跟廖毓禎的屍體作伴後,她就逃跑了。
牙刑警聳聳肩,「來看看你,有兩件事我要告訴你,」他拉了張椅子,把本子打開,「第一,我們已經發動警力在尋找童家萱,不過你所說的一切真的太聳動了,而且證詞太過薄弱,就算警方相信,檢方未必會採信,畢竟一個柔弱的小女孩一連殺了三個人,其中一個還是她自己的父親,其中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證據實在太少了。」
「這我也沒辦法,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至於是不是事實就不在我的能力之內了,一開始也不是我自願被扯進去的。」
牙刑警拿著原子筆搔搔頭,很為難地說:「這樣我不能交差,這個看起來好像靈異小說。」
「可是我說的都是事實。」我再次正經地表示。
「好吧,」他把本子合上,「筆錄嘛,只要跟事實相符就行了。」說著,他慧黠地朝我做了個鬼臉。
「再來呢?不是還有一件事?」
他的眼睛閃動:「嗯,今天早上捷運站又發生一件跳軌自殺事件,是個年輕女孩,被輾得肢離破碎,尤其是頭部,全部被輾爆了,目前鑑識小組正在採樣送檢DNA,她的外形跟你們提供的童家萱有幾處相符合,目前排除他殺,朝自殺方面偵辦,還有被輾碎的屍體裡,有一截斷臂手上握有一把刀。」
牙刑警朝我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我明白他是什麼意思,這具被輾得破碎的屍體極有可能是童家萱!
我吞了口口水,暗地裡發了個冷顫。
她怎麼死的?被高宗志的兇靈殺死的?還是被老鬼給推落的?
前者的可能性大一點。
「以後再請多指教。」他留下這句話後就走了。

我出院後,第一件事就是去老鬼的家,自從我被警察救出後,他再也沒出現。
但我按了好久的門鈴,始終沒有人來開門,我只好去警衛室詢問。
「童太太?」正值壯年的警衛打量了我一下,「她進醫院了,前陣子她先生死了,兩天前她女兒也跟著死在捷運站,她一時無法接受,進醫院了。」
這件事從頭到尾最可憐的就是童太太了。
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會這麼掛心不下,可能是因為我覺得沒有完成老鬼的遺願,心裡總是不舒服。他的心願就是能全家在一起和和樂樂的。
我來到打聽到的醫院,也找到童太太的病房。
就在我要伸手開門那一剎那,我停住了。一股打自心底的冰冷立刻僵住我的手,及我的意志。
我站在病房外的小窗子看見了童太太。那是一間精神病房,童太太正安靜地熟睡著。
她的病床兩側站著老鬼及童家萱的鬼魂,他們正面無表情地低頭看著睡眠中的童太太。
我往後退了一步,忍住顫抖的雙腳,一聲不響地轉身離去。
或許……老鬼的願望很快可以實現也不一定。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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