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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就建在半山腰,是一所從小學直升到高中的電梯學校,這個村子裡大部份的孩子都就讀於此。

每到上學時間,路上都有來自四方的學生在路上踱步,每天早上都能看見教官騎著腳踏車在學校周圍繞圈子,喝斥上學遲到的學生。
教官會用響亮的嗓音叫著:「你們腦袋是被換了嗎?什麼叫快速跑步不知道嗎!」
表面上是一所再普通不過的學校。但高培不這麼想,平靜的校園中有一件隱藏的秘密正在進行著。
從那個轉學生來了之後,學校就變得不再平靜。
今天是期中考第一天,學生們幾乎都提早到校溫習功課,高培駄著書包,漫步在早晨的山林之中。
他無心在考試上,他只想著昨天晚上的事。
高培家在半山腰,離學校只有約十分鐘的路程,不像大多數的學生都要靠腳踏車或父母接送,所以就算他睡得晚一點,隔天也能準時到校。也就是因為這樣,他才能看見那個轉學生在半夜的山間小路上像隻老鼠般鬼鬼祟祟。
那時他正在準備考試,雖然他功課並不算太好,但高培一直很努力,如果盡力了還是考不好,至少爸媽也明白他曾努力過了。
可是就在他唸書唸到有點累了的時候,有個神秘的影子正悄悄地由他房間的窗前晃過去。
老實說,他被嚇了一跳,他從來沒在半夜看見過還有人上山的,離他家約一百公尺處就有個小小的墓園,所以在地人只有在白天才會在山上走動,到了夜晚,包括他們家都不會出門,他會被嚇到也是理所當然。
而那個神秘的影子卻這樣一閃而過,高培在驚嚇之餘,也感到十分好奇,到底是誰這麼晚了還在山上走來走去?
思索了一會,他決定去看看。高培小心地打開房門,爸媽好像準備要睡了,應該不會再來查探他。
他找了件外套穿上,輕巧地越過窗子,並且小心地避開院子裡媽媽苦心栽種的盆栽,往那影子走去的方向前進。
他沒有拿任何照明設備,但他還是能確定路的方向尚在掌控之中,除了好奇,他還有點興奮,這種事他從來沒做過,有點像犯罪卻又不是真的犯罪,他只是想去看看到底是誰還在深夜裡遊晃,還有為什麼要挑這時間?
林間的樹木在白天看起來是多麼青綠和諧,一旦蓋上了黑夜的面紗,感覺卻截然不同,它們安靜地、嚴肅地立在濕軟的土地上,用著無言的姿態審視著他的經過,還有那個陌生人的經過。
愈往深處,高培心中的興奮漸漸被不安取代。他一直沒有聽到那陌生人的腳步,只聽見他自己的呼吸,難道他轉到別的方向去了?高培停下腳步想,這個時候還能去哪裡?他直覺往學校的方向走,學校的輪廓已在不遠之處,但若是陌生人轉了方向,那麼他應該就是在……
墓園?
會嗎?這個時間,連一點點光線都沒有的樹林裡,那人去墓園做什麼呢?想到這裡,高培倒有點猶豫了,他一向討厭任何跟靈異故事扯上關係的事物,不是他害怕,而是那根本就是無稽之談。
看樣子他已經失去了陌生人的蹤跡,好奇心應該是得不到滿足了,他喪氣地垂下肩膀,準備回家睡覺。
高培一轉身,就發現有個人竟貼到了他的背後!
「哇!」他叫了出來。
「你在這裡做什麼?」那人向他發出尋問,聲音平得像一條直線。
「你……你……」高培被嚇得跌坐在地上,眼前的陌生人冷冷地看著他,用沒有起伏的聲調說話。
「你幹嘛跟著我?」那人又問。
高培認出那陌生人是誰,他是這學期初轉進來的轉學生。
「那你……」高培吞了口口水,勉力鎮定心跳,「你又在這裡做什麼?」
「散步。」轉學生簡短回答,「你也來散步?」
「我……算是!」知道了對方是誰之後,高培突然覺得自己剛才那樣子很糗,感到有點惱羞成怒。
「哦……」轉學生發出意義不明的回應,沒再說什麼。
「我要回去了。」高培拍了拍跌倒時所沾到的泥土,十分懊悔,這個人莫名其妙在深夜的山上散步?
「嗯,bye bye。」他說。
但高培沒有回應他,直接穿過他身旁,同時也聞到自他身上傳來了一股腐臭的味道,這人怎麼這麼噁心?身上都臭到發出味道了還不洗澡?
他賭氣地快步走回家,覺得自己有點白痴,幹嘛做這種事,還沾得全身髒兮兮的,媽媽要是發現了鐵定會罵他。高培愈想愈生氣,對那轉學生產生了一種厭惡感。
也就是這樣,高培一整晚都睡不好,不斷想著那轉學生到底為什麼會在半夜的山上散步。
他決定暗中觀察這個怪異的轉學生。
高培打聽到那轉學生叫林實進,來了快半學期了卻還沒有適應學校,常常見他一個人在校園的一角孤獨地坐著,但林實進好像不以為意,並不太跟人交談,而且用討人厭的眼光看著四周的人。
或許就是那種眼光才會交不到朋友,觀察了兩星期,除了他還是沒交到朋友之外,什麼變化都沒有,於是高培漸漸對他失去興趣。
某天放學後,高培跟班上同學在操場上打籃球,不知為什麼,一向跟他默契很好的猴仔今天火氣特別大,不但頻頻犯規,甚至還故意幹別人拐子。
「猴仔,你今天吃炸藥了喔,幹嘛打球打到快幹起架了。」中間休息時,高培忍不住問他。
「老子今天不爽啦!」猴仔口氣頗不佳,仰頭灌了一大口水。
「發生什麼事啦,說來聽聽。」高培推他肩膀一下。
猴仔吐了一大口氣,看向某個方向,「那個雜碎看了就煩。」
「誰?」高培朝他視線看過去,林實進就坐在離場邊最遠的椅子上,「那個轉學生?」
「就是那個垃圾!」
「怎麼?他惹到你了?」
「今天沒有,但他的眼神很討厭,讓人看了就無法喜歡。」說著,猴仔用力地朝林實進方向瞪了一眼。
「不要理他啦,他是個怪人。」高培想起幾星期前在半夜遇到他的回憶。
「如果是普通的怪人我還能忍受,但他那種怪讓人不舒服。」說著,猴仔又用力呸了一聲。
「他到底做了什麼讓你這麼不高興。」
猴仔斜眼看著他,從鼻孔哼了一聲,「那混蛋上星期說了一件讓老子想拽掉他命根子的事。」
「有什麼事這麼大不了?」
「你想知道?」猴仔還是斜眼看著他,神情有點苦惱,「好吧,我也正想找你說這件事。」
高培擺擺手要他說下去。
猴仔抬頭看著天上飄著的雲朵,緩緩道出──

猴仔用力地把運動上衣給拉上來擦汗,上完體育課後吃飯最爽了,剛好又是第四節,雖然餐廳阿姨手藝實在不怎麼樣,但勉強還能嚥下去。
他點了一碗特大碗加麵的牛肉麵,唏哩呼嚕地吸了一大口,他嚼著半爛的麵條,冷不防對上林實進的眼光。
他正在看著他,好像對他的吃相有興趣。
猴仔胡亂吞下去,回瞪了林實進,這傢伙想幹嘛?看著別人吃飯很有趣嗎?林實進卻沒有被猴仔的回瞪嚇著,他只是換了個姿勢,眼光還是膠在猴仔身上,臉上的表情一直是要笑不笑的樣子。
猴仔埋頭吃了幾口,感到不舒服,他不認識這個轉學生,也從來沒說過話,而他也不認為轉學生這樣看他是交朋友的友好表示。
猴仔終於被他惹毛了,把吃一半的麵丟著,快步走到那轉學生面前大喝:「操你媽的有什麼貴事?幹嘛盯著老子瞧?」
坐在林實進附近的學生都被他這舉動嚇一跳,但林實進沒有,完全沒有受影響,他的嘴唇很薄卻又很大,眼睛雖然不小,但卻溜滴溜滴地,從喉嚨發出的聲音就像夜裡的青蛙在叫,他說:「我只是在想……吃不到媽媽做的便當,應該吃什麼都沒味道,但看你吃得這麼幸福,好像沒有什麼差別。」
猴仔再怎麼想也沒想到這轉學生一開口竟然就提起他死去的媽媽,還用這麼諷刺的語氣,一時忘了要生氣。
林實進又說:「還是餐廳阿姨的手藝很像你媽媽?有可能喔……說不定她可能就是你媽,桀桀桀……」
「你它媽的在唬爛什麼鳥!」猴仔一把抓起林實進的衣領,「有種你再說一次看看!」
「有什麼好生氣的?你媽死的時候你還只是小學生,忘了媽媽的樣子也是應該的。」林實進不為所動,訕訕笑道。
猴仔的拳頭已經高高舉起,就要揍下去的時候,餐廳門口傳來一聲喝令:「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是教官!猴仔放開林實進,教官快速走過來,一巴掌就打在猴仔的臉上,「你想幹嘛?想打架?我奉陪啊。」
被呼了一巴掌的猴仔半邊耳朵發出嗡嗡叫聲,他什麼都還沒做啊!教官竟然先動手打人?而且根本也不是他的錯!
「再讓我看到一次,就準備給我滾出學校,這裡不需要你這種只會動手的流氓!兩個都給我到教官室來!」


「靠!真的假的?」高培叫了出來,怎麼他都不知道這件事?
「上星期你公假,這件事全校都知道。」猴仔的臉上還掛著憤怒,一直不能理解為什麼會被揍,事後還被記了支大過。
「他說了這種欠揍的話,你居然還要被處罰?什麼道理嘛!而且那個轉學生怎麼會知道你媽在你小學時候死掉的。」
「幹他媽的我怎麼知道!」
「後來呢?」
「更讓人不爽還在後頭,他好像有意無意想挑釁我,幾次在人多的地方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仗著我不會當這麼多人面前揍他,說完之後還發出怪笑聲。」
「他有病啊!」高培本來就不太喜歡林實進,聽了猴仔的話之後愈覺得他討厭。「前陣子期中考時,他在我家附近的墓地晃來晃去的,三更半夜耶,不曉得他在搞什麼。」
「墓地?他一個人?他在做什麼?」
高培吐了吐舌頭,「我說了我不知道,我怎麼會知道怪人腦袋裡想的是什麼。」
「不打了,我們去吃個東西。」說完,猴仔撈起籃球就往林實進坐著的方向走去。
「猴仔你要幹嘛?」高培追了上去。
「給他一個教訓。」猴仔哼了一聲冷笑,邊走邊運球。
高培不知道猴仔想幹嘛,跟在他後頭走。在離林實進約幾公尺處,猴仔突然兩手一抱,把籃球狠狠往林實進的臉砸了過去。
林實進才剛看見球,連要躲都來不及就被當面砸上,一時血流如注。他原本坐在椅子上,現在連人帶球被砸到地上,表情痛苦。
「給我小心點!」猴仔朝他吼了一聲,拿了球轉身就走。
高培見這情況,只是看了看一臉是血的林實進,什麼也沒說就跟著猴仔後頭走了。
猴仔一向如此,只要看誰不高興就教訓誰,其實教官不用找理由也常揍他,但只要有猴仔在,就不會有人來找自己麻煩,有人在背後說他是猴仔的「細漢仔」,而猴仔也的確常把他當細漢仔使喚,但無所謂,只要有人罩就好,自尊可以先放下,等到高中畢業之後,他要考別所大學,離開這種日子,雖然很孬,但不會太辛苦,只要當做自己是條狗就行了。

第二天,猴仔沒有來上課,高培跟猴仔不同班,直到放學後他來找猴仔打籃球才知道他沒來上學。
他打了通電話給猴仔,卻沒人接聽。
「這小子今天不會是翹課去網咖打電動吧?」高培貼著電話,周杰倫的歌聲反覆唱著。
歌都唱了兩輪了,猴仔還是沒接電話。高培抱怨著:「死小子,這麼難找。」
他把電話收到口袋裡,揹起書包準備回家,林實進從前方走了過來。他在高培面前停下來,鼻子上貼了一塊繃帶,看起來更加討厭。
「幹嘛?」高培的口氣很衝,眼底盡是不屑,他對於林實進把猴仔的媽媽去世的事當笑話講相當不高興。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林實進會這麼清楚猴仔家的事。
「你打電話給你朋友?」林實進的鼻音很重,壓著一塊繃帶講話很滑稽,看起來就是一副欠揍樣,高培覺得用籃球扁他還只是小意思。「這麼關心他啊,我還以為他不在,你還輕鬆點。」
「關你什麼事!」
林實進從口袋拿出一個黑色的方塊物體丟給了他,是猴仔的手機!
「猴仔的手機怎麼會在你這裡?」
「撿到的。」說完,留下迷惑不已的高培,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當晚,高培一直打電話到猴仔的家裡去,卻一直都沒有人接聽,猴仔的爸爸是卡車司機,三天兩頭不在家,通常都只有猴仔一個人,但到現在他還是沒有回到家裡。
他拿著猴仔的手機發呆,著實不知道為什麼林實進會撿到猴仔的手機,他是在哪裡撿到的?
高培把手機放在一旁,按下電腦開關,說不定猴仔自己都不知道手機不見了,他也常翹課去打電動,一打就是昏天暗地,完全沉迷其中,有時連飯都忘了吃,所以他決定連上平時他們常玩的線上遊戲,看看他是不是窩在遊戲中的哪個角落拚命打怪升級。
今天上線人數特別多,伺服器很難連上線,於是高培等了又等,有點不耐煩。
「快啊!在搞什麼鬼!」他按住登入鈕,老是出現伺服器忙錄中,「可惡!」
他把滑鼠摔了兩次,遊戲依然沒有理他,高培煩躁地靠著椅背,眼神到處掃瞄。
就跟前陣子的那個晚上一樣,忽然有個影子再度閃過他的餘光。
高培心中微微一驚,是林實進!他怎麼又在晚上溜到樹林裡去?高培抬頭探著今天的夜空,除了幾朵雲層,沒有別的了,這傢伙到底為什麼連著兩次獨自一人進樹林裡去?
一定有問題!他想。
高培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客廳裡傳來電視節目的聲音,爸媽大概還要兩個小時才會從電視裡回神過來,這段時間夠他出去又回來了,所以他沒想太多,跳出窗外,套上媽媽放在庭院的拖鞋,連忙跟著進入樹林裡去。
一切都跟那個晚上一樣,但因為沒有月光,樹林顯得幽暗,夜晚從樹葉釋放出來的水氣,讓周圍至少降了三度。
很冷,高培搓著手臂,忘了帶外套來,也只能忍耐著。
林實進絕對不是去學校,這是他的直覺,三更半夜的學校可是一點都不好玩,更何況警衛會定時巡邏,要溜進去不讓人發覺還有點難,那他還能去哪裡?
高培輕輕踏著腳步,努力張著耳朵想要聽到一些什麼,他站著不動,專注地傾聽這個樹林所發出的聲音。
風聲,樹葉摩搓的聲音,蟲鳴,貓頭鷹咕咕叫聲,小動物快速竄過的聲音,還有……還有……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非常規律卻又詭異的低聲撞擊,高培根本沒有概念那是什麼東西發出來的,但他的腳步跟著本能往那聲音的方向悄悄接近。
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有個活動的人影,是林實進嗎?高培把身子盡可能低下,忽然絆到了硬物,他的頭撞上了一塊堅實的石頭,讓他痛得差點咬到舌頭。
「啊……」他痛得叫不出來,只發出小小聲呻吟,那人影並沒有被驚擾到。高培好不容易張大眼看他到底撞到了什麼,眼睛一看就看到了一行字


故顯妣林氏夫人秀枝之墓
孝男  侯保康


他竟然一頭撞上了猴仔他媽媽的墳墓!而墓碑上那女人頭像就好像在看著他的冒失一般,讓高培全身發毛,他竟不知不覺走到墓園來了!此時他一手因為撞擊而沒入濕軟的泥土裡去,整個人就半跌在猴仔他媽媽的墓丘上。
「侯媽媽,對不起。」他小聲道歉,同時唸了幾句佛號,希望晚上可不要做惡夢。
既然知道自己誤闖墓園,高培就不想再待下去,林實進腦袋有問題,居然溜到這個地方來散步?而他更不想知道剛才那個人影到底是不是林實進,他的勇氣剛才就被撞掉了。
他才要抽出壓在泥土裡的手時,聽到有人在講話。
「誰叫你要用籃球打我?白痴!沒腦漿的低能兒,去死吧!」
聽到這句話,高培停止動作,那人影剛才說了什麼?籃球?他回頭看見了林實進。
他拿著一把鏟土用的大鏟子,正在賣力地挖洞,一個很大很大的洞,他在幹嘛?
高培朝向他接近一些,調整一下視線,想知道林實進到底是在跟誰講話。
「也不過死了媽媽,幹什麼好像一付慘綠少年的模樣,我看你八成忘了我是誰,可能也不知道你媽就是我爸幫忙埋的,不過也對啦,你到底是個智障,要你記住你媽死了都很難了,怎麼會記得我?」林實進嗯嗯啊啊地講了一堆,還不停挖洞。
高培一頭霧水,不能理解林實進的行為,更不能理解他在說什麼。
他氣喘呼呼,還一直叼唸著:「我爸說做『土公仔』是在積德,積個鬼啦!陪葬品這麼多,隨便拿個什麼去賣都好過做土公仔,我才不要一輩子都在埋死人骨頭。小學從這裡轉走,高中又轉回來,這種日子我才不想再過!」
這時,有個低低的呻吟從林實進的腳邊發出,那是猴仔!他躺在林實進挖的那個大洞旁,此時鮮血正不停從他的腦袋流出來,高培驚駭地倒吸一口氣,林實進殺了猴仔!?
「我很仁慈吧?把你埋在你媽旁邊,讓你早點跟你媽相聚,這也是做功德,你太小看我了,以為我比你瘦小就看不起我?叫你在這裡等,你竟然就乖乖跑來,真是笨到家了。野獸畢竟就是野獸,躺在這裡一整天了,竟然還沒斷氣?圓鍬很痛吧?被這玩意兒敲到可不是鬧著玩,等我挖好,你就給我乖乖躺進去。」
高培轉身就想跑,跑回家打電話給警察,林實進殺了猴仔,還打算埋了他!可是他馬上想到,等他跑回去又再跑來,猴仔早就沒命了,他得要先阻止林實進現在這種瘋狂的舉動。
他發覺自己手上正握著一顆大石頭,絲毫沒有猶豫,拿著石頭就對準了林實進的腦袋狠狠地砸過去!
「哇──!」林實進被不知從哪裡飛來的石頭給砸得頭破血流,趴在地上痛苦地叫著。
高培從陰暗處走出來,用力踹著林實進的肚子,「你這混蛋!竟敢殺了猴仔!王八蛋!王八蛋!王八蛋!」他不停地猛踹他的肋骨,還不客氣地踩著他的臉,「找死的傢伙!你才給我去死吧!」
高培怒從心起,拿起掉落在地上的圓鍬,「被這玩意兒敲到不是鬧著玩的是吧?」


咚!


咚!

連著兩下,高培左右各給了林實進兩記頰攻,林實進的頭啪咔一聲,就像洋芋片脆裂的聲音,他的頸子折成了直角,血點噴灑在高培的衣服上。
高培緊緊握著圓鍬,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想些什麼,他只是看著林實進被鮮血及圓鍬給毀得血肉模糊的頭顱。
等等……他死了?
高培鬆了手,圓鍬掉在濕土上,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慢靠近林實進的鼻子,才伸了一半,林實進忽然一個劇烈的痙攣!高培嚇得縮回手,連忙往後跌,再度跌到了猴仔他媽的墓碑前。
他緊緊抓著墓石,視線則是沒有離開林實進抖動的身體,幾秒之後,他就不動了。
死了嗎?高培想著,林實進死了嗎?
他靠著墓碑,直到呼吸不再匆促,才再度朝林實進爬去,他拾起圓鍬,撥了撥林實進的手臂,軟趴趴的,任由他撥動。
他死了,高培確定他已經死掉了。他低頭看著自已身上的衣服,全是刺紅的鮮血,林實進的鮮血。
現在要怎麼辦?他看見猴仔已經不動了,這才想起他的傷勢。高培急忙往猴仔的鼻子探去。
沒氣了!猴仔的呼吸也停止了!他也死了!
高培想起自己現在的處境,這下可好,屍體從一具變成兩具,其中一具還是他殺的,他居然殺人了!
樹林某處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陰森森地,更提醒他所身處的地方,他殺了一個人,在這個有許多屍體埋葬的地方,完了,他該怎麼辦?
高培看見方才林實進挖的大洞,他為了猴仔的屍體不被野狗挖出來,所以挖得特別深,是個現成的墓穴。
他吞了口口水,不能再猶豫下去,就這樣把他們埋掉!
高培再度拾起圓鍬,又挖深了幾尺後,確定短時間應該是不會被發現的,他先把林實進的屍體推進去,把泥土撥了一些進去,他不想讓猴仔的屍體跟林實進疊在一起,確定泥土把林實進全埋起來之後,他看著猴仔的臉。
「我不敢相信你竟然就這麼死了。」他說,有點沙啞,挖洞讓他費了不少力氣,「昨天我們還在一起打籃球,今天我居然在埋你的屍體。」
猴仔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靜靜地仰躺著。
「或許你沒有正式的墓穴,但我跟你保證,以後我每年都會來拜你,你媽就在這裡,你應該不會感到孤單。」
說著,高培看了看猴仔他媽的墓碑,墓碑上的照片還是在盯著他看,他感到她其實一直都看著這一切,安靜地讓一切發生。
身上的血跡已經乾了,爸媽也應該要關電視準備睡覺了,他得要快點。高培站起來,準備把猴仔也推下去時,忽然驚覺猴仔的頭轉了個角度!
猴仔的目光灼灼,張得老大!就直盯著他的臉!那表情……有說不出的兇狠!
猴仔沒死嗎?怎麼可能?
不!他死了,流了這麼多血怎麼可能還活著?高培嚇得不敢亂動,猴仔的表情似乎還是活著的!
他死了,他「應該」要死!
想著,拿著圓鍬的手舉起,就像給林實進那一記一般,高培把鍬尖對準猴仔的脖子,狠狠地一插!
猴仔的頭跟身體分了家,咕嘟咕嘟滾到了高培的腳邊。
「對嘛,這樣應該就是死了。」說著,他把猴仔的頭一腳踢進洞裡去,接著把猴仔沒有頭的身體也推進去,開始一鏟一鏟地填土。
過了約半小時,由林實進挖出的,由他埋好的洞已經變成了平平的一塊地,還有一些痕跡在,但在明年清明節來臨之前,這塊地會長出植物,掩蓋一切。
高培笑了,或許不用等到畢業這麼久,他的尊嚴隨著猴仔的死去重新揚起,但這是個秘密。
千萬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拖著圓鍬,把它隨便丟在墓園的某一處。

只是,他不再這麼鐵齒地說靈異故事是無稽之談了,每天上學,樹林裡那冷漠的視線一直都在,有猴仔,有林實進,有猴仔的媽媽,還有許多躺在那墓園裡的眾多鬼魂,他們全都看著他,知道秘密的「人」,只有他一個……

只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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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的房間好冷,手指都涷僵了,想休息想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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