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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開始只是輕微的爬搔癢,並不會讓她覺得有什麼困擾,只是拿了根棉花棒在耳中掏挖一下。

她還記得的是,那個輕微的搔癢是到某個知名的風景區玩之後所發生的事。

那天,天氣晴朗,一掃梅雨季的陰霾及憂鬱,幾個同學再也不能忍受被關在宿舍裡發霉,所以電話一叩,大家也就鬧哄哄地成行。

時間及地點決定得很快,有伴的帶伴,沒伴的就自得其樂,她則是屬於前者,她帶了一個伴。

才剛交往一個星期就把他帶出來示眾是不太好,但她真的忍不住讓大家分享她的喜悅,是大家都要她忘了前段不愉快的感情,努力再追求新的戀情,她聽了大家的建議,很快就跟小洛交往。

「菲妮,」小洛笑咪咪地牽著她的手,協助她走到烤肉地,「今天天氣真好。」

「嗯。」菲妮笑得五官大開,誰都想不到她兩個星期前就像個死人一樣,任誰喚她都沒反應,課也不去上,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並且藉由網路來發洩。

在某個意外的時間,她在MSN上跟好友的男朋友卻聊開來了,他就是小洛。

她心深處知道,其實她不該這樣的,只是因為劈腿被甩了,就像快溺死的人一樣緊抓住小洛,她知道她其實很自私,為了自己不再受傷,而讓朋友承受這種錐心之痛,但人都是自私的不是嗎?她也是受害者,她也想要幸福,為什麼她就要承受這種苦痛呢?

她絕不要再讓別人搶走小洛,她要牢牢地抓住他!

小洛才把東西放下,同班的咪將就悄步走來,靠在她耳邊說:「菲妮,亦琳沒來。」

菲妮連忙看了一下不遠處的小洛,接著責備地瞪了咪將一眼,再把她拉到一旁,「她沒來很正常,我兩天前在 MSN上告訴她,我跟小洛今天要跟大家一起出去玩,她怎麼可能還會來?」

咪將擰著眉心看著她,怎麼菲妮就像變個人,以前她的確有點任性,但還不至於自私到這種程度,「菲妮,妳這樣不太好吧,再怎麼說,是妳跟小洛對不起亦琳,妳怎麼還……」

「當初是亦琳自願跟小洛分手的,」她打斷咪將略帶責怪的語氣,冷臉看著她,「要我快交新男朋友的人當中妳也有一份, 我只是照著大家的建議去做,更何況小洛也早就受不了亦琳了,要不他們怎麼可能會輕易分手?」

誰都知道小洛是個軟耳朵,經不起女生哭泣或撒嬌,偏偏亦琳個性並非如此嬌貴,反倒是菲妮投其小洛之好,並不是小洛真的不喜歡亦琳,而是受了情傷的菲妮緊咬住小洛不放,亦琳為了不讓小洛為難,答應跟小洛分手,之後亦琳就很少在公開場合跟大家見面。

但再怎麼樣,菲妮也不該如此得寸進尺,咪將想再說說菲妮,小洛這時卻發出一聲:「咦?」把菲妮的注意力全拉了過去。

他自背袋中提起一壺保溫茶壺,「這是什麼?」他把壺蓋旋開,「嗯,好像是熱湯,好香喔。」

菲妮跟咪將都認出那是亦琳的保溫壺,亦琳有氣喘,她媽媽都會煮些偏方或中藥讓她喝,她上課時總是帶著它。

「那是……」那一定是亦琳偷偷放到菲妮的背包中要讓小洛喝的,畢竟她就是捨不下他,但她也知道菲妮不會讓她接近小洛的,所以只好偷偷地放。

咪將才要開口,菲妮就搶先說:「那是我熬的湯,趁熱喝。」

「真的嗎?菲妮,妳對我真好。」小洛的臉就像沒神經的笨蛋,完全不懷疑菲妮的話,他不知道那是亦琳的保溫壺嗎?

「不,那是……」咪將想再度說明,但菲妮卻拉著她說:「咪將,她們在找妳了啦,我跟小洛等會就去找妳們。」接著就把她推開,再拋了一個讓人絕對不會會錯意的眼神:不要打擾我們!

咪將心中不舒服到了極點,她覺得現在的菲妮已經讓人無法再用任性這種可愛的詞來形容她了,她簡直……令人無法忍受!

咪將走了兩步,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撥了亦琳的電話號碼,但一直沒有人來接聽。

她又再度轉頭看了菲妮跟小洛,他們正在分享亦琳的湯,她既難過又憤怒,走回另一頭,重重地坐下。

「怎麼啦,臉圓鼓鼓地,臉本來就很圓了說。」沁學姐看著她,問道。

咪將看了她一下,接著就哇啦哇啦把這情形講出來。

「不會吧,菲妮怎會這樣?她一向都很可愛啊。」說話的是沁學姐的男朋友,她們都叫他何大哥。

「真的啦,我才不會去造這種謠,又不是吃飽沒事幹……」咪將咕嚷道。

「我來打電話給亦琳。」沁學姐撥了她的行動電話,一樣也是無人接聽,但沁學姐則是撥了又撥,總算在那頭電話被接起。

「……喂?」 亦琳有氣無力的聲音溜了出來。

「亦琳,是我。」

「……沁學姐……?怎麼了?」她說話好像很費力,沁學姐忍不住臉上擰了一下。

「妳還好嗎?生病了嗎?」

「嗯……我還好……」

「妳有好好休息、好好吃飯嗎?」

「亦琳!」咪將忍不住把沁學姐的電話搶過來,大吼道:「妳不要這樣啦,那個白痴小洛已經整個心都在菲妮身上了,妳不要再難過下去了,還這麼好心熬湯給他喝幹嘛!功勞都被菲妮搶走了啦!」

「……」

「喂?亦琳,妳有在聽嗎?」見她沒反應,咪將有些急。

「……小洛喝了嗎?」亦琳問。

「嗯,他以為是菲妮燉的。」

「那菲妮……也喝了嗎?」

「喔!我的天啊,這時候妳還管誰喝妳的湯啊,妳為自己想一下好嗎?」

「菲妮喝了嗎?」她重覆,不理咪將的叫嚷。

「有!兩個歡天喜地邊喝邊說笑,我說妳……」

「我沒事,妳別擔心,」亦琳發一聲似笑非笑的聲音,「我會好起來的,妳玩得開心點,先這樣。」說完,將電話掛掉。

咪將楞楞地看著電話,轉頭問:「沁學姐,亦琳怪怪的。」

「要是妳被好友搶了男朋友,看妳會不會怪怪的,讓她冷靜一下吧,回頭我們再去探望她。」

咪將只得把心裡那股不舒服的感覺排拒在外。

但接下來,再也沒有人見過亦琳了,她不在學校,也不在宿舍,而她卻固定打電話回來報平安,只告訴大家她想去散散心。

也就在這個時候,菲妮的耳朵開始發癢,那種感覺就像有根極細的棉絮在耳朵裡搔啊搔的,菲妮就會用她的小指頭輕輕抓一下,過了也就沒事。

但是,頻率卻愈來愈高,而學校正舉行期末考,全部的人忙得不可開交,連小洛都沒時間接她電話,菲妮也只能忍受這種漸漸加劇的搔癢,努力地把心思放在功課上。

而亦琳還是不見蹤影,連電話都沒再來過。

等到如同戰爭一般考試過後約一個禮拜,菲妮生病了,咪將初看到時,她還真被嚇了一跳。

「菲妮,妳……」咪將去找菲妮,發現她的臉長滿了許多大小不一的水泡,而且頭髮沾滿了黏液,身上的衣服也吸到一些水泡破掉後的液體,菲妮整個人慘不忍睹,「妳……妳怎麼了?」

「醫生說是過敏。」菲妮悶悶地說,她窩在一張沙發上,沙發上的絨布面泛了一層髒污,「有蟲子咬了我的耳朵,已經一陣子了,症況愈來愈嚴重,我的臉、頭皮、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長水泡!水泡會不停地長大,再自動破掉,而破掉的水泡會流出殺菌後的白血球,不只如此,我的耳朵裡也很癢,覺得好像那隻咬我的蟲子在裡面爬來爬去,牠會在耳朵裡咬我,痛得讓我睡不著、吃不下,醫生說有時候過敏症狀也會擴及到耳朵裡去,耳朵偶爾也會流出白血球來。」

「怎麼會這樣?小洛呢?他有來看妳嗎?」咪將看著菲妮的臉,咬緊牙壓下滿滿的驚惶,菲妮的整個人都讓她想吐。

菲妮搖搖頭,「我考試前就沒再見到他了,他最近連電話都不接了,好像在躲我。」她忽然掩面而哭,裸露的皮膚觸目驚心,「咪將,我該怎麼辦?變這麼醜,小洛一定不要我了。」

她提到小洛的名字,咪將這才想起她來找菲妮的目的,「說到這個,妳有沒有再看見過亦琳?」

菲妮又再搖搖頭,臉上的水泡因為她的擠壓破掉些許,發出一些怪怪的酸味,但咪將極力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自從……我跟小洛在一起之後,就沒再見亦琳了。」

咪將暗自算了算時間,自從菲妮跟小洛在一起之後……?她好像也就沒見到亦琳本人了,全都是透過電話間接連絡,但最近她連電話也不再打來宿舍了,她到底在哪裡?

「菲妮,妳不去找小洛嗎?」咪將盯著菲妮臉上某一顆特別大顆的水泡,想像它如果這時候破掉搞不好會噴到自己。

「我不敢出門,我的臉長滿水泡,大家會盯著我看……」她吸著鼻子,顯然不知該怎麼做,「咪將,妳幫我找他好嗎?我不知道要找誰,我只能求妳了。」

「好……好吧。」咪將忍著菲妮伸過來的手握住她,她的手也都長滿了水泡,甚至能感覺到菲妮水泡裡的液體隔著那層薄薄的皮膜在她掌心滑來滑去,她祈望菲妮不要發覺她的抗拒。

「那……我等妳的好消息。」菲妮露出哀戚的笑容,接著拿起扁梳,對著鏡子一直梳著那頭看起來油膩極了的頭髮,一邊還像是在喃喃自語著。

咪將退出菲妮的房間,這下要怎麼辦?期末考結束了,只要等放假就成了,趁這時間快把亦琳找回來,不知為什麼,自從去烤肉時接了亦琳的電話之後,她就心神不寧,好像什麼事在她們都不知道的情形下已經不可收拾了。

她想到約沁學姐能不能跟她一起找亦琳跟小洛,咪將撥了電話給她。

「亦琳跟小洛?」沁學姐像是怪奇似的問,「亦琳不是每天都回宿舍嗎?」

「每天回來?妳怎麼知道?」咪將跟亦琳不同寢室也不同班,這陣子她也沒時間去串門子,而她跟亦琳的室友又不太熟。

「她如果回來時,我會從窗口看見她經過,」沁學姐表示。

「亦琳大約都幾點回宿舍?」

沁學姐一楞,「妳這麼一問,我倒這才想到,她大概都十二點左右回來。是我每天固定聽ICRT的時間。」

「十二點?她不去上學,也沒來考試,那她白天幾點出門,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咪將愈發不安,亦琳都半夜十二點才回來,白天卻不見人影,難不成她……出了什麼意外?

「我去她房間看看,我們大廳碰頭。」沁學姐是個行動派,馬上就去做了。

咪將則是依約定坐在大廳等她,手則是不停地扭來扭去,她想起菲妮的樣子,她長滿水泡的手曾握著她,那不知道是什麼病……不知道會不會傳染……

咪將混身起了雞皮疙瘩,阻止自已胡思亂想,一但開始想像,就如同脫柵的野獸奔馳,再也控制不住。

菲妮的臉流露出一種……讓人難以形容的突兀,該怎麼說呢,以前菲妮是個有著水靈大眼的小臉美女,但她剛才看見的菲妮,臉更小了,眼睛看起來更大,大得嚇人,不但無神且混濁,她忽然有種奇異的聯想,菲妮的樣子就好像整張臉被往後拉,髮線推高,五官變形,而她還把自己捲曲坐在椅子上縮成一團,就好像一隻大型的、不知名的昆蟲。

「不!」她搖了搖頭,想把這種討厭噁心的想法給甩去,這種想法真是要不得,再怎麼說菲妮也是她的好友,就算對她的行為不能認同,也不該在腦中這樣嫌棄她。

咪將一個人坐在大廳上任由罪惡感啃蝕自己,這種感覺真不好受,就像有許多小小的蟲在腦中翻滾。

蟲,又是蟲,她為什麼一直想起蟲?也一直想起菲妮水粼粼的眼睛,像昆蟲複眼般的眼睛……

不要!討厭!咪將摀住頭,企圖阻止這種想像奔騰。

「咪將!」不知何時,沁學姐已經在身邊,並且大叫著她。
 
「學姐!」她像是從惡夢中驚醒,她竟然在大白天裡做白日夢?

「我剛才得知一件事。」沁學姐表情嚴肅,口氣緊繃,咪將從來沒看過她這樣。
「怎麼了,妳為什麼這麼緊張。」

「亦琳休學了,就在跟小洛分手的一星期後。」

「怎麼可能?」咪將叫出來,旋即一想,怎麼不可能?她根本也沒見過亦琳本人,只有沁學姐每個晚上十二點從窗口看見她經過。

「聽她室友說,她跟小洛分手的那一星期不吃不喝,也不說話,只是一個人窩在宿舍裡,之後她便休學了。」沁學姐潤潤喉,她受到的驚嚇不比咪將小,「如果她在那時就休學了,那她每天晚上為什麼還回宿舍?而她卻又沒有回到房裡,那她是到宿舍做什麼呢?」

「我記得好像有亦琳家的住址,要不我們去看看她?她應該在家吧?」

一個小時後,她們一起到了地址上所在的那棟建築物。到了亦琳家,她們反而有點躑躅,「感覺好安靜,不像有人在家。」咪將說。

「先按門鈴看看。」沁學姐說著,便伸手按了按牆上的小鈕。

過一會,門被輕輕開啟,「誰?」

「嗯,您好,我們是亦琳的同學,想知道她在不在家。」

開門的是個瘦高的中年婦女,她神色憔悴,像是生了病一樣臉色臘黃,應該是亦琳的媽媽。

「妳們……是亦琳的同學?」

「是的,您好。」

「亦琳在學校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忽然一問,弄得咪將及沁學姐滿頭疑惑。

「請問您怎麼會這麼問?」

「妳們不知道亦琳發生什麼事了嗎?」

她們一起搖搖頭,亦琳的媽媽像是受了什麼深重的打擊,精神不是太好。

「亦琳……已經死了……」

「死了?」

「她在浴室裡割腕,我們發現時已經太晚了……」

「亦琳死了?」咪將差點暈倒,這消息來得突然,讓她們有些承受不住,沁學姐勉強鎮定問:「是什麼時候的事?」

「快一個月,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亦琳會自殺。」亦琳的媽媽掩面而哭,「她從學校回來說她不唸了,接著就把自己關在房裡,然後過沒多久就……」

一個月?沁學姐及咪將開始不約而同在心裡計算著,差不多是她們去風景區烤完肉的時候,那時的亦琳已經休學了。

但、但是不對啊!若是這樣,為什麼沁學姐每天晚上還是見到亦琳走過宿舍,而那些像是報平安似的電話又是誰打的?

「亦琳一定發生什麼事,她從來不會那樣的。」

咪將連忙問:「伯母,可不可以再說清楚一點?」

「妳們……到亦琳的房間看就知道了。」她抬起淚眼,十分無助。

她們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感覺不安,同時有份罪惡感正在滋生,是她們低估了亦琳失戀的傷痛,她不像菲妮一樣會把心事表露出來,她們早該想到亦琳並不是不難過,她只是把痛苦往肚裡吞,若今天亦琳真是因為失戀而自殺,那她們這群作朋友也難辭其咎。

隨著亦琳的媽媽背後,咪將更加忐忑,她不該放著亦琳一個人面對情傷,她應該更要關心她才對。

想到這裡,她的眼淚已經在眼眶中轉著圈。

「妳們要有心理準備。」

她們還沒弄清楚要有心理準備是什麼意思,房門就已開啟。

「這、這是……」

眼前的景象讓她們一時像是進入某種怪異的宗教祭壇裡,亦琳的房間牆壁上滿滿全都是紅色的文字!

不只牆壁,連地板、床單、書桌、椅子、衣櫃……無一倖免,那些字在光線下產生了錯覺,像是糾纏複雜的蟲窩,或著蛇。

一片血腥似的紅。她們似乎能聞到鮮血的味道。

許許多多大小不一的字猶如從牆裡長出來,用紅色的簽字筆用力劃下,那些扭曲的字像是帶著怨怒,帶著仇恨,帶著心碎,而那些字全是不堪入目、連流氓都不見得罵得出口的惡毒字眼。

〞賤人!〞

〞母狗!〞

〞眾人騎的淫婦!〞

「這是怎麼回事……」沁學姐差點連話都說不出,這是個什麼樣的心情才能寫下的痛苦?

「她從回來之後,便開始在牆上寫字,我一直到她死後才發現這些字,我真的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咪將跟沁學姐一樣,打死她都不敢相信亦琳竟會寫出這種恐怖的字眼,亦琳一向溫柔,雖然不多話,但跟她相處就會明白,她是個非常好的女孩,就算眼前這滿到多出來的字看起來都是亦琳的字跡,她還是拒絕相信亦琳會寫下這種像是惡毒的文字。

「咪將,妳來看。」

她從眼前的震撼中清醒,走到床邊,沁學姐指著最牆邊的一段小小的文字。

『不管過了多久,我還是無法平靜,誰說好女孩就有好男孩愛呢?好男孩愛的是壞女孩,愛的是會搶別人男朋友的壞女孩。
就連朋友都愛壞女孩,大家都是,有誰知道我有多痛苦?咪將打電話來,小洛跟那條母狗喝著我的湯,他們不知道喝下的是什麼……嘻嘻嘻……那是我的肉啊,我割下的肉所熬煮出來的肉湯,咪將說他們喝得很開心呢!他們喝下的,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有沒有嚐到腐蝕我全身的那份苦痛?
我要制裁那個下賤的女人,我要讓她嚐到椎心鑽腦的楚痛,我要讓她面目全非的死去,全都要死!死後的我一定會做到,我要變成一隻蟲,鑽進她那充滿惡臭的腦袋中,一點一滴地啃著她,慢慢地……慢慢地……吃了她。』

看到這裡,咪將不寒而慄,那充滿怨恨的字字句句就如同亦琳的詛咒一樣,也鑽進她的腦子裡了。

「這是亦琳的遺言,她……」沁學姐這次真的說不出話來了,亦琳生前的神智一定不太正常,這根本不像是一個清醒的人會說出的話。

咪將不由得想起下午她所見到的菲妮,全身充滿著噁心的水泡,扭曲的五官,漾著髒水的身軀,以及她那雙像巨大昆蟲複眼般的眼睛,都非常像是亦琳的詛咒,怎麼會這樣?

沁學姐臉色發青,一刻都不想待在這裡,「伯母,我們告退了。」接著,她們就像逃難一樣,逃離了亦琳的家。

回宿舍的路上,兩人都沉默著,亦琳死了,菲妮生病了,小洛失蹤了,而她們……會不會也被亦琳怨恨著呢?

「我不想待在宿舍,我要回家。」沁學姐忽然這麼表示,咪將發覺她竟然在哭。

「學姐……」

「我才不要被莫名其妙地怨恨,這一切又不是我造成的!」

「學姐,亦琳只是……」

「不要說了!妳沒看到她寫的字嗎?全都要死!如果亦琳真的恨菲妮恨到死後作祟要讓她死,那她也一定會恨我們的,因為我們在她最難過痛苦的時候卻跟小洛及菲妮去烤肉,她一定覺得我們是站在菲妮那邊,我不要留在宿舍裡!」沁學姐的最後一句根本就是吼出來的,她被亦琳的遺言給嚇著了。

回到宿舍後,她急忙收拾行李,叫她男朋友來載她走,離開前她對咪將說:「妳也最好離開,她所說的朋友一定也包括妳,自己保重。」

咪將不知該說什麼才好,只能讓沁學姐坐上何大哥的摩托車離開,她看著他們的背影,心中總是有股感覺揮之不去,才想著,遠遠便傳來一聲急急地剎車聲!

在她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口中卻喊出:「學姐!」

咪將下意識往那已被撞到的兩人奔去,還一邊喊著:「學姐!學姐!」

她衝到何大哥及沁學姐倒地的現場,何大哥載著安全帽,被拋到數公尺遠,而沁學姐的頭則是被壓在車輪底下,爆出一灘噴射而出的鮮血,混著黃白色的腦漿,緩緩流過沁學姐一動也不動的碎裂身軀。

她失神地跌坐在地上,才幾分鐘前,沁學姐還好好地跟她說著話,怎麼一下子就……

撞到他們的小客車駕駛人顯然也被嚇得慌了手腳,人潮聚集過來,開始議論紛紛,她耳中聽到那駕駛人不斷像是要解釋什麼似的說道:「他、他們忽然衝出來,我不是故意要撞到他們,有一隻不知哪飛來的蟲子在我眼睛前面飛來飛去,讓我一時看不清楚,等我反應過來時,已經撞上去了……」

接下來的話,咪將什麼都聽不到了,她腦中只是迴響著,有一隻蟲子在我眼睛前面飛來飛去……

蟲……又是蟲……一隻不知哪來的蟲子……

那是亦琳!

她忽然驚覺到沁學姐所說的,全都要死!

而下一個就會是她!不!不要!

咪將叫了出來:「不要,我不要死!」她站起來,像發瘋一樣叫著:「我不要死!不是我的錯,不是我!」

就在她跑進宿舍大樓,準備收拾行李離開這裡時,就聽見一聲女孩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

那是菲妮的室友仁惠,她看見仁惠站在房間口持續發出驚恐的尖叫,於是她便轉而到她們房間。

「發生什麼事?」

「菲、菲妮……」她被嚇得蒼白的臉看向咪將,手指顫抖地指著房內。

咪將有種預感似乎實現的異樣,她走進房裡,菲妮就坐在先前的那張椅子上,她呈大字型仰臥著,其中一顆眼珠子半掉出眼眶,嘴巴則是撕裂了一邊,頭髮一塊塊地禿了,而她的臉皮更是佈滿了許多深深交錯的抓痕,整張臉破碎地讓人認不出是菲妮的樣子,不僅是臉,脖子、雙手雙腳也都被抓下了腐爛的皮肉,菲妮的雙手則是緊緊扣住,握住一撮一撮的毛髮,混著肉屑,而從傷口中不斷冒出黑色腥臭的血,那地上匯聚了一大灘由菲妮身上流出的血池,在黏稠腥膩的黑血中,一條一條的蟲子正在裡頭泅泳著,而房間的上頭,則是飛著許多小小黑黑的小蟲子,牠們並不飛出房間,只是盤旋在菲妮的屍身上頭。

仁惠早就不知跑哪去,咪將此刻感覺到那飛舞的小蟲子中,有一隻輕輕飛在她的耳邊,一下子就鑽了進去。

〞全都要死〞

她似乎聽到這句話,接著就感到一股灼熱的楚痛從耳朵深處蔓延,就在她慘叫的同時,救護車的蜂鳴器成了她最後聽見的聲音……


*****


「有蟲,真的。」咪將認真地跟穿著白色制服的護士小姐說。

「沒有蟲,這裡很乾淨,一隻蟲都沒有。」

「不不,有蟲,牠們現在在妳的衣服上,還有臉,還有手,還有……」

「妳該休息了。」說著,護士伸出手想要把她按在床上,不料她卻驚叫出來。

「不要靠近我!不要!妳身上有蟲!不要靠近我!」咪將拚命往牆邊縮,恐懼地瞪著護士伸出的手,「妳的手都是蟲!不要過來!」

護士歎了口氣,示意外頭待命的男護理員進來幫忙,咪將還是不斷嚷著:「有蟲……你們身上全都是蟲!不要過來!啊啊啊啊啊!」

她死命掙扎,想要掙脫壓制她的力量,護士動作迅速地打了鎮定劑,一下就讓她安靜,但她仍眼睛大張,沒有閉上。醫護人員為她綁上限制行動的緊縛衣,免得她傷害自己。

醫生走了進來,「如何?」

「看樣子不會好轉了,得要轉精神療養院了。」

醫生點點頭,「那去辦轉院手續吧。」

他們離開病房,咪將的喉嚨發出微微地、小小地咕嚕聲:「有蟲……」

自她的耳朵裡爬出了一隻油亮的小蟲子緩慢地爬進了她的嘴裡。

「有蟲……有……」

接著,她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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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哈娜終於屈服於無名之下,乖乖去繳錢

大家可以回應了~ (淚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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