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齋

文乾仕好不容易才站立起來，突然發覺：「伯宇，林小姐不在這裡！」

他這才想起原本倒在一旁的林依真，但他太專注於茉莉了，根本毫無知覺林依真的狀態。只不過是過了幾分鐘的時間，「她去了哪裡？」

「看！」文乾仕指向外頭飄來的煙霧。

一見這煙幕，他突然感到某些不對勁，煙塵不斷湧進這小房間裡，轉頭一看，衣櫃外竟然已經大火一片！火舌沿著門框整個燃燒起來！

「怎麼回事！？」趙伯宇大叫，「乾仕！乾仕！」

「失火了！我們得要快點出去。」文乾仕撐起身體，那一摔引發了他的舊傷，「火燒得很猛烈，很快就會燒到這裡來。」

此時，從大火的火幕中，穿出了一名女人的身影。是林依真！

「茉莉，妳忘了是誰殺了妳嗎？」冷冷的語調從林依真的口中響起，不如她原來溫柔的嗓音，她散發出的怨氣比火焰更攝人。

趙伯宇驚訝地看著林依真，聽著謝雯菁的聲音。「妳……」

「妳忘了是誰讓妳在這無盡的夜裡獨自哭泣，妳忘了是誰讓妳一而再的等待，妳忘了是誰不得不用最下賤的方式挽留變心的他嗎？妳忘了每個晚上妳對著我說過的話嗎？妳恨他啊！他的樣子就是趙大成啊！」

「雯菁！」趙伯宇幾乎快不認識眼前發出怒火的謝雯菁了，她是這麼……這麼溫和婉約的人，但此時她的眼神，她的表情及咄咄逼人的語氣就像是別人，一個他從不知道的謝雯菁。

茉莉美麗的臉龐錯綜著無法解析的神情，謝雯菁的怒叫再度喚醒她遙遠的記憶。那索然無味的日子，那無盡漫長的夜晚，以及趙大成餵哄她喝下摻有鴉片毒酒時的甜言蜜語！

「啊啊啊！！」她哭吼了出來，赤裸裸的背叛挑動她。「不！不！不！」

「是你！一直是你！」謝雯菁尖著嗓子，無盡控訴，「我做錯了什麼？這麼多年來，我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要用這種方式對我？為什麼！」

她舉起手，直指著趙伯宇，「原來男人的心說變就變，原來這就是你們趙家男人對待一個全然付出、不求回報的女人最好的方式嗎，是嗎？是嗎？」

趙伯宇嚇得不敢動彈，汗水全從細胞裡冷冷地滲透出來，謝雯菁死前竟抱著這般怨恨離世，而她從地獄爬回來責備他，用這麼激烈的方式。

「我是這麼愛你，用我的生命，用我的全心全意，用我所能付出的！」她用了全部的力氣叫著，吼著，每字每句都震撼著趙伯宇，充滿這間小斗室，

她咬著牙，嘴唇大大地裂分，「我有多愛你，就有多恨你！我恨！我恨你這麼愛她，我恨你到昏迷的前一刻都還唸著她！」

說著，她抓起桌上的酒瓶，用力往桌沿砸下，老舊的酒瓶應聲破裂，外頭的火浪已重重包圍住這老房子，牆壁冒出陣陣白煙，把他們全困在這裡。

「雯菁！妳要幹什麼？」吸入一大口白煙，嗆得他淚水直流。

「雯菁！不要這麼做！」文乾仕也一併叫了出來，無可避免吸入煙灰。

「我還有一件沒做完的事，你知道是什麼嗎？」尖銳的玻璃尖口直直對著林依真的脖子，她揪著冷漠的眼神，一刻都沒離開他。

「先、先放下，不要傷害她……咳……」趙伯宇發抖地盯著此時她手上的酒瓶，深怕只要一刺激她，林依真的生命便會結束。

「你或許不知道，我是怎麼死的。」她冷冷地笑了一聲，陰森地把尖刺抵在林依真細白的頸子上。

趙伯宇心驚膽跳地瞪大眼睛，不斷地搖著頭，玻璃尖刺已刺進她的皮膚一些些，鮮血小股地流下，而眼前的謝雯菁再也不是他記憶中柔順的她了。

「她想殺我！」尖刺再度刺入些許，割斷了血管，劃出一道深口，「你不知道，對吧？哈哈哈哈！」

「小依不會這麼做。」

「呵！當然啦，小依不會這麼做。」她諷刺地模仿他的語氣，「她怎麼會呢？只要乖乖地等，她就能當上趙太太，她怎麼會呢？她只要拉起我賴以為生的氧氣罩，只要讓我沒呼吸一下下就行了。」

「小、小依想殺妳？」周圍的熱氣這麼熾烈，他卻感到一股冰冷，無以言之的冰冷，凍得他彷彿就要直墜深淵。

「這些日子來，你知道我過的是什麼日子？只有茉莉……我跟茉莉相依為命，我知道她很寂寞，就像我這般的寂寞，我還傻傻地希望我能挽回你的心，到死之前，我還只護著你，為什麼你要這麼對我？」

她舉起酒瓶，用力往林依真的身軀胡亂劃開，劃出一道道殘破的傷口，皮肉錯亂地破開，血花噴濺了趙伯宇的手腳及臉孔。

她發了瘋似地叫：「這該死的！該死的！」　

「小依！住手！」趙伯宇驚叫出來。

「我不會殺了她，我要讓她痛苦一輩子，就像我痛苦了一輩子那樣！」謝雯菁射出精狂的目光，大笑起來。「哈哈哈哈！」

「咳咳……」大火燃燒釋放出的二氧化碳濃濃地佈滿這房子，文乾仕的肺部曾因火災受傷，現在竟然再度陷入同樣的困境。「雯菁……」他叫著，力氣所剩無幾。

但她彷若無聞，「茉莉，妳愛的男人回來了，我們一起走吧。妳的怨，妳的恨都會消失在這大火之中。」

她輕輕抱著茉莉的幽魂，把透明的她揉入了林依真鮮血淋漓的身軀，接著她向前用力環住因驚嚇過度而動彈不得的趙伯宇，把頭依靠在他的胸膛，「這裡曾屬於我，以後也將屬於我。」

趙伯宇混身發熱，從每個毛孔都迸出攝人的灼燙，林依真的手臂竟像熾熱的鋼鐵，緊緊圍住他。

「啊啊啊啊──！！」他發出驚人的吼叫，如同野獸般的吼叫，臨死前驚恐的吼叫！

「大成……」

「我愛你，就算愛到了地獄盡頭，我也愛你。」

他們交纏的身軀扭曲變形，爆出刺目的火焰，迅速地燃燒在他們周圍，林依真的手終於放開，然後身子遠遠彈出這火浪的範圍，而融合在一起的謝雯菁與茉莉就這樣跟趙伯宇在幾秒之內消融在烈火之中。

忽地一聲驚天動地的爆裂聲炸開，發出灼熱的火光！

這是文乾仕在這世上所見到最後一眼的景象。

(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