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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煙上小小的星火快速地燃燒著,他吸入滿腔的尼古丁,停了一回,享受那短暫的暢快。黑夜中沈悶的氣流,壓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當他吐出長長的煙霧,第一滴雨緩緩滴落。

「喂,快來幫忙啦,還站在那裡爽!」組長在那頭大叫著。

大雨急速地落了下來,增加鑑識的困難。他聳了聳肩,丟掉手上半截的煙蒂,冒著雨走向那被黃色封鎖線圍起來的現場。

「依你看,這傢伙是怎麼死的?」組長正對著其它組員討論。

正男實在不想再靠過去看那具屍體,他才剛嘔吐完,想抽根煙來緩和一下突然被嚇到的心臟。

可是這是工作沒辦法,他鼓起勇氣再度去瞄那具不成形的屍體。

喔…我的天,真有夠噁的。他吞了口口水。

「這傢伙到底是惹到誰?居然被切成這副德性?」正男感覺比較沒那麼排斥了,可能剛才被嚇過了,已經有免疫力了。

組長瞪了他一眼,「不要對死者這麼沒敬意!什麼這傢伙…」

你自己剛才還不是叫他這傢伙!正男心中嘀嘀咕咕的。

「趕快照相,你這笨蛋早就該第一個完成照相的工作。」組長對著他大吼,也難怪他啦,一星期死了三個人,全都是這種恐怖的死法,第一個死人的鑑識報告都還沒出來,就又死了兩個,也難怪他脾氣不好,要是我才不幹咧。

正男想到這裡,用著憐憫的眼神看著他的上司。

「幹嘛那樣看我?趕快工作啦!」他口氣更加不好,正男摸摸鼻子,舉起手上的萊卡。靠!我是攝影師耶,要不是混不出名堂,才不會來做這種專門照死人的工作。

他心中免不了還是要抱怨,調整相機的焦距。鏡頭裡的死屍放大好幾倍呈在他的眼前。

他首先先照了張全身像,這殺人的一定是變態!屍體全身赤裸,總共被切成十一塊,雙手雙腳,身體加上頭。而內臟被挖了出來放在一旁。內臟並不是被隨便地丟在旁邊,而是整整齊齊地排放,就像是教課書上的照片。

他又照了幾張內臟器官的照片,鎂光燈閃爍著,感覺那顆心臟跳動了一下,整副臟器像是還在活動。正男硬生生嚥下那股想吐出來的慾望。

他繼續忙碌著,心裡不停地想,兇手一定是在嘲笑警方,他把屍體切割後,還把屍體照著人形的樣子排好,唯一不同的是屍體的頭是被放在死者的雙手上,就像他捧著自己的頭似的。

最不可思議地是死者的臉部表情,完全沒有痛苦的樣子,還正微笑著,看起來他像是在做一場安詳的美夢。

正男又仔細地照著屍體的傷口,真是非常的整齊,依他少的可憐的專業知識來看,這種切口說不定是手術刀所造成的,他將鏡頭調整了一下,屍身上肌肉被切割的紋路都仔細地照了下來。

雨勢有增大的趨向,他將鏡頭移向那顆頭,雨水正急遽地落在那已無血色的詭異笑臉。

他再度調整鏡頭,焦距從模糊恢復清晰時,他從鏡頭裡看到一雙眼睛,正男心裡打了個突,連忙移開相機,那顆頭仍閉著眼微笑著,沒有任何異狀。

「奇怪…剛是怎麼回事?」他檢查著相機,一切正常。

他再度把鏡頭對著那頭,清清楚楚地看見鏡頭裡的景象。

那顆頭張大眼睛對著他笑!

「哇啊───!!」正男突然慘叫,把在場所有人全都嚇了一大跳。

「你這混小子!」組長暴怒地向他直衝了過來,「你到底還要不要工作?」

組長此刻頭冒青筋,怒髮衝冠指著正男的鼻子大罵。

「組…組長,那…那個…」正男發著抖,手指巍巍顫顫地指著那顆頭,「他…他在笑…」

「廢話,我從剛才就看見了。」他依然怒氣沖沖。

「不…不是,他張著眼睛對我笑。」正男簡直快哭出來了。

組長終於忍不住了,狠狠地往正男的頭給敲了下去,「你在胡說什麼亂七八糟啊?你是不是喝酒了?」

「是真的啦。」他跳了起來,把手上的相機直直遞給組長,「你看,你自己看,你用鏡頭對著那顆頭看!」

組長半信半疑地接了過來,依言對著那屍首照著。不一會,他臉色發青地放下相機,看著正男。

「怎麼樣?我說的對不對?」

「對你個鬼!要是照完了就拿相機給我滾,明天把照片洗出來給我!」

「你…你沒看見?」正男嘴巴成了O字型。

「我只看見一顆死人頭被放在他自己的手上!」說完,他憤怒地轉身走開。

正男用斜眼再瞄了瞄那頭,「難道見鬼了?」他打了個顫,不要再去想它,照相工作已經完成,他要閃人了。




* * *



「真它媽的,三更半夜還要在這麼暗的暗房裡洗被分屍的照片,我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啊?」正男實在很嘔,沖洗藥水的刺鼻味更讓他心情惡劣。

當他倒入顯影劑時,照片上的屍塊便鮮明了起來,他看著照片中那被切成一塊一塊的肉塊,心裡的不舒服感真是頂到最高點。

當他洗到最後一張時,照片漸漸顯現,正男不禁呼叫出聲。他把那顆張著眼睛對著他笑的死人頭給照了下來!

他叫了一聲,連忙丟掉手上的夾子,看著藥水中被照下的臉。

「天啊…幹這行這麼久,第一次照到靈異照片。」

正男決定把這張照片拿去給他叔叔…不,是組長看,這下他總要相信自己的話了吧。

正當他把照片做最後一次漂洗時,他突然感到有光線。

攝影師對光線是很敏感的,尤其是在暗房中,但不可能啊,這房裡只有他一個人,光線是哪來的?

正男瞇著眼,看著那兩點小小的光點,就像一般家電用品的電源燈似的,忽明忽滅閃著幽綠的光。

「誰?誰在哪裡?」正男感到自己的問題很荒謬,怎可能會有人?

可是他錯了,在完全黑暗的房間裡,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

「嘻嘻…」清脆的笑聲,在暗房裡聽起來格外清晰。

正男心裡想,這女偷兒也太大膽了吧?主人還沒睡就摸進來,而且被發現了還不跑走,分明是要挑戰他做主人的權威。

他不動聲色,一邊摸黑在暗房中找尋可以就手的東西,一邊找電燈的開關。

「等等,你真的要開燈嗎?」那女聲居然知道他要幹嘛,這讓他的手停止動作。

「很好,不要亂動喔,要不後果自行負責。」

媽的,在我的屋子裡威脅我?正男握緊手上摸到的武器,另一手按下開關。

啪!暗房大放光明,讓正男一時張不開眼。

他努力睜著眼,房裡什麼都沒有!他馬上四下尋找,可是一間暗房才多大?有沒有人其實是一目了然。

「都叫你不要開了。」那女聲竟然憑空冒出。

「幻覺,這是我的幻覺。什麼都沒有,我沒聽到什麼聲音。」正男喃喃自語對自己安慰著。

「呵呵呵…人類真有趣,竟然用這麼笨的方法自我安慰。」那聲音嘲笑他。

「媽的,妳是什麼鬼東西?快快現身!」正男對著空氣大叫。

「你想看到我?」

「少廢話,今天算我倒楣好啦,什麼鳥事都讓我遇上了。」

「好吧。」

之後,正男屏住氣息,想像自己將會看到三頭六臂的怪物,他一直往房間的天花板上搜尋著。

「呵呵呵…你在看哪裡?」

這聲音怎麼那麼近?正男尋聲往下看,一張臉赫然就在他的雙腳下,正裂開嘴對著他笑!

「哇啊!媽…媽啊…」他連滾帶爬地逃離了那塊地板。

那張臉緩緩浮出,漸漸地她的頭、脖子、肩膀也浮出地板,一分鐘後,正男的眼前出現了一個全身穿著緊身黑衣,面目姣好、身材玲瓏,且蓄有一頭烏亮長髮的女人。

正男緊緊抓住他的武器,十分惶恐地看著這個從地板上浮出來的女人。

「你想用那個打我?」那女人眼神輕蔑地看著他手上的掃把。

「妳妳妳…是什麼鬼東西?」以人類的直覺,正男知道她不是人,有哪個正常的人類會從地板上破出的?可是以男人的本性,那只有花花公子雜誌上才看得到的絕美身材跟天使臉孔,又讓他目不轉睛地盯著瞧。

「嗯哼哼,你倒還算鎮定,有的人看到我就心臟麻痺了。」她從鼻子噴出氣來。

「妳想幹什麼?」正男總算冷靜下來了,眼睛停在她壯觀的雙峰。

「把照片給我。」她倒是直接就說出目的。

「什麼照片?」他把視線調回她的臉了。

「今天你照到那張睜著眼睛的死人頭的照片。」

「啊?」正男完全搞不清楚狀況,這怪女人要靈異照片幹嘛?

那女人走向漂洗槽,用手指輕輕一點,那張照片就飄了起來,「嗯…果然…」她看著照片,陰森地笑著。

「喂,那東西是我的,妳想要幹嘛?」這女人的樣子不可怕,讓正男膽子也就大了起來。

「這東西會為你帶來惡運的,把它交給我是最正確的決定。」她像是在對他施捨恩惠似的。

「這只不過是一張靈異照片,從沒聽過哪個人照了這種照片會死人的。」正男不屑地說。

「不會嗎?這不應該在人間出現的東西卻出現了,一定多多少少會帶來惡運的,不要太鐵齒,這照片我帶走了。」她拿了照片轉身就往房門口走去。

「喂喂喂,妳這女人也太不客氣了吧,至少妳該經過我同意吧?」

「好吧,你要怎樣才肯把這照片給我?」這男的真有趣,竟然一點都不怕她。

「妳要這東西可以,妳先告訴我,妳是誰?要這東西做什麼?」正男倒不是真要這張照片不可,他只是很好奇,這個憑空冒出的女人到底是什麼身份?是鬼?還是妖怪?

「我?」那女人思考著,「嗯…人類給了我很多名字,死神啦、惡魔啦、撒旦啦…等多到數不清,但沒有一樣是對的。」

她黑色的眼影加上長又密的眼睫毛,讓她看起來美艷無比…等等,她剛說她是什麼?死神?惡魔?撒旦?

正男的思緒從她的臉拉到她的身份,他呆呆地注視她一回,突然爆笑出聲。

「哇哈哈哈哈,妳剛說妳是啥?還撒旦咧?在拍電影嗎?」他笑得彎下腰,「好啦,我承認妳剛才出場的方式很炫啦,我差點就被妳給騙過去了,妳變魔術的方法挺唬人的,妳師父是誰?大衛考伯菲?」

「你不相信?」她一雙美目直盯著他瞧。

「不、相、信。」正男一本正經地說。

她走近他,眼睛仍釘在他臉上,她輕輕對他呼出一口氣,從她口中逸出一股墨綠色的煙塵,將正男整個人從頭罩到腳。

「這…這是什麼?」正男用手去撥開煙霧,他所觸摸到的竟不是煙,而是一種像是膜之類的感覺,他被一層膜給包圍住了。

「喂喂喂,這不好笑,快放我出去。」他這下緊張了,這女人倒底給他施了什麼法?

「嗯哼哼,來不及了,等會你就會相信我的話了。」她露齒而笑,兩根尖銳的牙齒閃閃發亮。

那膜愈縮愈緊,正男感到一種壓縮的力量正將他縮小,他看著自己的手指漸漸溶化,不但是他的手,連他的腳也是,從四肢開始向他的身體內縮,到最後連他的頭也沒入了脖子裡,只剩下他的身體。

這時正男居然還有意識,他一直叫:「救命啊,我相信妳了,快將我恢復原狀。」

但一切似乎來不及挽回了,只剩身體的他開始變成綠色的了。

先是鮮綠色,再來那綠色開始一層又一層的加深,就像調顏料似的,重覆又重覆地加了不同程度的綠。

在綠色不斷加深的同時,他的身體也慢慢變成像是蛞蝓之類的軟體動物…

「啊──────!!」正男受不了的大叫。

第一道清晨的曙光由他貼滿照片的窗縫中透出,正男直坐在床上,完全搞不清楚他是處於什麼狀態。

他看見了他桌前那張超大的夢露裸體照,那是他的珍藏。他心臟激烈跳動,汗水不斷地從臉頰順延下來,滴落在他的手臂上。

手臂?他把雙手抬起來,他的手還在…正男連忙掀開棉被,他的腳也在…他再度檢查自己的身體,一切正常。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他腦中清楚地知道,那不是夢,那絕對不是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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