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棄屍地點十分引人注目,在一座天橋底下,下面是一條人工運河。阿超把車停在天橋上,他們只能步行下去。
正男一接近現場就發現氣氛不對,組長和其它組員早就到了,卻沒有一個人展開工作,甚至連封鎖線都沒有拉起來。

「怎麼了?」他拍了拍組長的肩。

但正男還沒有得到組長的回應,就一眼看見那具屍體。

「唔喔!」他的心臟被突來的畫面震驚得停止了約有三秒,跟著他的胃液也隨之翻滾起來。

他急忙轉頭將提至喉嚨的消化物全數狂洩了出來。

太恐怖了!雖然他幹這行不久,但看過的屍體也不算少,但這具屍體的可怕程度實在遠遠超出他之前所看過的一切。

正男撫著心口,緩緩呼吸,才能再度鼓起勇氣去看那屍體。

他緩緩看向那正仰躺著的屍身,向前踏了一步。

「你要幹什麼?」組長拉住了他。

正男舉了舉相機,「總還是要工作吧。」雖然可怕,但這是他必須要做的。

組長看了看正男手上的相機,看來他也被這副畫面給震傻了,他放開了手。

全部的人都圍著正男,他調整好焦距後,首先對著屍體全身照了張像。

這具屍體跟前三具不同,這人的頭皮…不,應該說他全身的皮膚都被剝下了,自頭部沿著臉皮、脖子、手臂…一直到腳底,兇手將他的皮剝下後,晾放在一邊,先不說那皮,光是那沒有皮膚的屍體就夠駭人了,他將屍體的胸膛自中剖開至腹腔,暴露出已停止跳動的心臟及灰白色的肺,乳黃色帶著紅的胃及粉紅色的腸道組織,屍水在體內滲出,混著血水及雨水,那些臟器就浮在這些水裡,就像在生物教室裡常看見剖得整整齊齊的人體解剖模型,只是這是一具真實的人體。

令人驚訝的是,兇手不知用什麼方式,竟能不傷害肌肉組織,完完整整地將皮膚的表皮跟真皮完全分離,簡直乾淨俐落。屍體臉上及身上的暗紅血肌肉及黃色的脂肪透著一股腥臭味,開始出現腐敗的現象,陳屍現場找不到一滴血。

原本下著小雨的天空,雨勢開始大了起來,陰暗的烏雲攏在一塊,為這宗怪到不行的謀殺案再加陰霾。

正男將鏡頭靠近被開膛剖肚的胸腔,條理分明的人肉一絲一絲地覆在肋骨上,他忍住撲鼻的血腥味,隱約可看見裡頭的心臟,噗通、噗通…它還在跳!

這個人還沒死!怎麼可能?

「組…」正男才說一個字,就被雨夜的手給捂住。

「別叫!他已經死了。」雨夜阻止他。

正男用眼神詢問她,這個人心臟還在跳動。

「那是『邪』的痕跡,忘了你上次是怎麼照到那顆張著眼的人頭了嗎?」

正男恍然大悟,再對著那顆愈跳愈慢的心臟照了好幾張照片。

一具被剖得如此徹底的屍體,完全沒有留下證據,只有他身上那無法作假的血肉顯示他曾經是個活人。

正男把照機移到那張皮上,這張人皮是被人第一個發現的。

他端詳了半天,心想不知這兇手在想什麼,這張皮被完整剝下後是一個完全的人形,兇手為它穿上衣服,戴上帽子,還架了個十字架,用木棍穿過皮膚,使之直立起來,遠遠看就像一個稻草人。

此時雨水下唰唰地下個不停,正男已淋濕,但他還沒有停手的打算。

它就像耶穌被釘於十字架上,臉部的眼、鼻、口部的空洞形成一張奇異的表情,就像小丑。正男對著它的臉部,想像它會發出笑聲來。

「正男,沒有時間了。」雨夜在旁邊催促他。

他看了她一眼,發覺她很興奮,能找到『邪』,似乎帶給她樂趣。

但他沒有多想,只是再多照幾張相後便匆匆離去。



「這次真的確定是『邪』了」雨夜在暗房裡似乎能看見東西,照片上放大的心臟才一顯影,她馬上就做出結論。

「雨夜,妳看!」正男將另一組照片指給她瞧。「這張照片是人皮的部分,妳看這張人皮的表情像不像一個活生生在笑的臉?」

「真有趣…」雨夜若有所思地看著那張疑似詭笑的臉皮,「『邪』可能不只一個…」

正男大驚,「不只一個?」

「看來人類的慾望太旺盛了,足以供養兩隻的『邪』。」

「那現在怎麼辦?」

「我來追蹤它的位置。」雨夜盤腿浮在半空中,緊閉雙眼,靜止不動,她的身上發出幽幽的藍光,那兩張有邪氣的照片在她面前飛快的旋轉著。

正男大氣都不敢喘一個,只是安靜地看著專注中的雨夜。

時間過約有一小時之久,正男終於忍不住了,他正想開口叫喚雨夜。

「有了。」她倏地睜開眼,瞳孔像貓一樣成了細細的一條直線,發出幽深的綠光。

「在哪?」他急忙問。

「市立醫院。」

「妳是怎麼找到『邪』的位置?」

「『邪』會發出一種氣,類似人類的味道,那種味道,再遠我都聞得出來。」她那貪婪的表情讓她看起來十分殘暴。

「妳打算怎麼辦?」

她瞄向他的臉,好像他問這問題很幼稚似的。

「當然是吃了它,『邪』靠著躲在人類心靈這個庇護所,讓我不知多久沒有好好吃一頓了。」粉紅色的舌頭等不及要品嚐一番了。

「唔…那被附上的人類呢?」他又問。

「那要看他的造化了,你的問題太多了。」她不耐煩的回答他。

「可是…」正男還想再多知道一些。

「你等會就會知道了,還不走?」她發怒了,身上瞬間冒出青藍色的火焰。

正男不敢再問下去,反正她捉到『邪』之後就會明白。

他拿起車錀匙,走出家門。雨夜先他一步進入車內。

他們急忙驅車來到這家雨夜所說的醫院。

「妳確定真的在醫院?」正男看著在綿雨中聳立的建築物。

雨夜沒有回答正男,她像一隻鎖定目標的獵犬,幾乎足不點地向前奔去,正男緊緊跟隨。

她一路穿過來來往往的人們身上,正男卻只能跌跌撞撞地一路說對不起。

「等…等我一下,妳可以直接穿牆,我可不行。」他氣喘如牛地向她抗議。

但心急的雨夜哪裡還管得了他?她恍若未聞地繼續往前穿梭。

奔跑了一陣,她猛然在一扇不鏽鋼製的門前停駐。「它在這裡。」

正男推開那扇門,裡面有一個年輕男人正低頭看著手上的試管。

「你是誰?這裡非工作人員是不能夠進入的,病患請到樓下的大廳。」年輕男人有一張斯文秀氣的臉孔,跟殺人魔一點都連接不起來。

「是他嗎?」正男握緊手上的相機。

雨夜死死地盯著那男人,雙眼瞇成一條縫,像頭蓄勢待發的獵豹。「還不快照他!」

正男急忙拿起他鮮少使用的拍立得,啪!迅速照下驚訝不己的男人。

「你要幹什麼?再不離開,我就要呼叫警衛了。」他大聲疾呼,做勢拿起電話威嚇著。

正男不理會他,只是逕自地搧著拍立得吐出來的照片。

「真的是你!」照片上的樣子跟眼前的男人完全不是同一個人,裡頭被拍下的,是一個有著尖頭及雙角,還有眼露兇光的怪物。

「你就是最近連續發生分屍案的兇手!」正男義正詞嚴地指著年輕男人。

那男人閃過一絲恐慌,但他不露痕跡地說:「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若你要看精神科的話,在五樓就找得到。」

「哼!居然還這麼鎮定?告訴你,我已經報警了,我手上握有你犯罪的證據。」正男對他說著一下就被拆穿的謊言。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年輕男人突然狂笑不已,「正好,最近愈來愈不能滿足了,雖然不知道你是誰,但剛好讓我過過癮。」他的雙眼是一種接近瘋狂的精亮,就如同照片上被他拍上的怪物。

正男畏縮了一下,他看見那男人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手術刀,「雨…雨夜,還不快吃了附在那男人身上的『邪』。」

他看向原本應該在他身旁的雨夜,但她不在那裡,她竟然消失了!

「雨夜!」正男大叫起來,這可惡的女人敢丟下他面對這失心瘋的殺人魔?

「哼!叫再大聲也不會有人聽見,我不清楚你是怎麼知道是我殺了那些人的,但你放心…」他舔了舔看起來很鋒利的手術刀,「我會把你做成比上一個被我剝皮的那個還要更美的藝術品。」他的舌頭上的血一絲絲地流在刀上。

正男身形比那年輕男人還要高大,但他這時卻像被逼到角落的小鹿,冷汗浸透了他的背。

他才想奪門而出,那男人的動作卻比他快,咻!他將手上的刀射向正男。

他痛呼一聲,那刀深深刺中他的大腿,鮮血立刻染滿他的褲子,還不停地流出,殷紅的血液聚成了一窪小池。

他痛苦地跌坐在地上,臉色因失血過多而開始蒼白,頭也慢慢昏眩,嘴唇已泛著青白。

正男發著抖,完全沒想到自己怎會落入這般田地,那年輕男人這時卻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你知道嗎?這個世界實在太無聊了,放眼看去全是一群白痴,自以為是地做著他們覺得重要的事。」男人打開他放在桌上的一個黑色長盒,從裡頭挑選一把他將用在正男上的刀,「當我小學時切開第一隻青蛙的肚子時,我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沒有比切割皮肉更能讓我感到快樂的了…」

男人表情像是在回憶童年往事,他拿著一把比插進正男腿上的那把更大一號的手術刀。

「之後我就停不下來了,剛開始,我只能拿小刀偷偷割女生的大腿,那瞬間劃開的感覺真是太美妙了。」他輕嘆一口氣,為自己的作為感到驕傲。

正男的血流得更多了,小血池的範圍以穩定的速度擴展。

「但隨著年紀愈大,我愈來無法忍受只能偷偷摸摸地做這種不見經傳的小動作!」年輕男人突然發起飆來,瞪著無法動彈的正男,好像他的不滿都是正男的錯。

「所以…當我唸醫大的第一年時,我便拿我母親來做試驗。」他聳了聳肩,好像他正談著他的第一次約會。

「我綁著她,用刀子從手指開始,沿著指甲的指緣,把她的指甲肉跟指甲給分了家。當然,她那時還沒死,可是一定很痛,因為她叫得連隔壁躺了好幾年的植物人都快被她吵起來了,所以我只好把她的喉嚨給切開,」他無可奈何地說,但接著他馬上又轉換態度:「呵呵呵…比割指甲更過癮呢。」

正男覺得他不可能逃出這男人的手心了,就算他沒被眼前這個喪盡天良的瘋子給殺了,他也快流血流光了。

男人還在挑選處決他的刀,邊像隻麻雀一樣吱喳不休,「要是我知道割喉嚨會這麼快斷氣,我一定會先塞住她的嘴,都怪我太年輕了,一時衝動。」他遺憾地看了正男一眼。

「還有啊,我只喜歡割男人,為什麼你知道嗎?因為女人的肉太多脂肪了,常常會被卡住,割起來沒有那種劈啪的痛快。」

最後他決定了,那是一把長長地,有著平整四角切口的西瓜刀,「嗯嗯…這把還沒用過,我是說…」他停了一下,「還沒用來切割過人體,那一定是很不錯的感覺…」

男人彷彿宣判他的死刑,而他自己就是劊子手,「你要知道一件事,其實我很不喜歡殺人,我只是愛割東西罷了,我切割過很多東西,只有活人的皮肉讓我切割起來覺得最爽,好啦,話也說得夠多了,該是讓我樂一下的時候了。」

他拿著那把磨得很利的西瓜刀,鋪在光滑地板上的血反映出男人的倒影。

他微微舉起刀,「再見了,朋友。」他戲謔道。

「就等你這一刻。」一隻手從血池中伸了出來,五根手指變成長長的五根刺,直插入男人的心口。

男人猛然停止動作,手上的刀應聲落地,他似乎一時間無法理解發生了什麼事,只是低頭看看胸膛上的巨痛。

雨夜自血泊中緩緩昇起,就像那天在正男家的地板上浮出那樣,只是她不再美艷,她的模樣十足十是個惡魔!

「呵呵呵…總算被我抓住了。」雨夜一縮手,男人的心臟也跟著被抓了出來,一顆還在縮張的暗紅色肉團像個吸飽的海綿,她才一握,頓時肉飛血噴,兩股暗褐色的霧氣四下逃竄。

「想逃?」雨夜張開嘴,那條如黑色毒蛇的舌頭長長地伸出,快速地抓住了那在房裡奔逃的暗霧,一口吞噬下肚。

一記響亮的吞嚥聲,她瞇著眼吐出一絲銀白色的氣,像極了吃了個飽的貓。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快到讓正男的腦袋來不及反應,他空洞地看著那還站著卻已變成死人的殺人魔,他的胸腔開了個大洞,表情仍是一臉不敢置信。

「妳…妳…」正男簡直說不出話來,這就是她吃『邪』的方法?

他感到一種想吐的反胃,「妳殺了他…」

「他被『邪』佔據得太久,只有死才能淨化他的靈魂。」她指了指她剛吐出的銀白色氣體,它正在房裡繞著圈圈。

正男腦袋太亂了,這些天發生了一切他無法理解的事:被不知名力量給控制的殺人魔,眼前這個自稱半神魔的女人,還有他自己,被莫明奇妙地捲入了這一切!

「妳殺了他!」正男朝她大叫著,「既使他該死,也應該由法律制裁他!」

「唔?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我可是從這個切割魔的手中救了你。」

「這不同,不…我根本不知道妳會殺了他,我還以為…還以為…」

「還以為什麼?別忘了,我根本不在乎死了多少人,我的目標自始至終都只有躲在人體內的『邪』,不管對象是小女孩還是老頭子,只要是宿主,我就會殺了他。」她的口氣一點也不像在跟他開玩笑。

「妳…妳這惡魔…」正男發著抖,感覺比剛才更瀕臨死亡的真切,「妳這撒旦…」

「唔?一開始就跟你說過了,沒想到你也這麼叫我。」她看起來有點小受傷。

正男喘著氣,腿上的傷因他激動的情緒更加惡化。

她蹲下來,一口氣抽掉他腿上的刀,正男因那錐心的楚痛差點昏了過去。她接著用手覆上他的傷。

「妳想幹什麼?」

「幫你療傷,別忘了,我也算半個神。」她邊說邊在傷口上施力。

他連拒絕都還沒說出口,他腿上的傷竟癒合了,只留下淡淡的一個淺紅色的圓疤。

正男實在不明白雨夜的邏輯,在她的想法中,人類的生命比不上她的食物,但她此時幫他療傷的舉動又算什麼?

「好好保重身體,你可還不能死,以後我還用得上你。」

正男頓時明白她救自己的用意,她還要靠他找『邪』!說什麼他再也不幹相同的事了,他怎麼能幫著她殺人?

「我不幹,妳去找別人。」正男堅決的拒絕。

「嗯哼哼,你還以為你有選擇的權利?」她挑高一邊的眉,神氣十足地睨了他一眼。

「什麼意思?」

「別忘了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她揮了揮手,展示這血淋淋的房間,正男這時才發覺他真的處於一種很不妙的立場。

就算報警,他能怎麼跟警察說?說這個被開了個大洞的男人其實就是分屍案的兇手?還是說這一切其實是一個半神魔的傑作?只怕他還沒說完不是會被逮捕就會被五花大綁地架到了精神病院。

「這一切都是妳預謀好的!」

「我可不像人類有這麼多心機,這一切只不過是必然的結果。」她微微笑著。

正男彷彿看見她的背後長出一對如蝙蝠般的翅膀,他咬牙切齒地說:「那現在我能怎麼做?」看來他還真的沒得選擇。

「離開這裡啊,難不成還真的等警察來?」

正男看了看自己滿身血跡,「妳當外面的人都是瞎子啊?我這副德性出得了這個門嗎?」

「這簡單。」她又對著他吹氣了,就像上一次他被變成綠色蛞蝓那樣,只是這次是股淺紫色的煙。

「喂喂,這是什麼?我不會變成什麼紫紫的鬼東西吧?」他恐懼地看著包圍著他的紫雲。

「放心吧,這只是種障眼法,別人看你就像在看街上的陌生人,一眼過後就會忘了你的樣子的。」

他半信半疑地步出了房門,一直到大廳都沒有人正眼瞧過他一眼。

這時一輛警車急急地在大門口停下,幾個武裝警察急忙從正男身邊穿越。

「啊,切割魔的屍體被發現了,快離開吧。」雨夜望了望那遠去的刑警。

她和滿身狼狽且疲憊不堪的正男,沒入了這細雨不止的雨夜…(第一章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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