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這小子,昨晚去哪了?市立醫院出了那麼大的事你知不知道?」阿超將手上的報紙啪地放在他面前。

「什麼事?」正男看著報紙上那張經過馬賽克處理的彩色照片。這種處理根本就是多餘,上面醒目的赭紅色遮都遮不住。

「有個天才外科醫師被殺了,聽說才二十四歲,還沒有正式的醫生執照,但醫護人員偷偷告訴我們私底下一些名醫的刀都是他在開的,而且還非常厲害。」

正男沈默著,切割魔死時的模樣還刻在他腦中,他還是幫凶呢…

「怎樣?今天來不來我家?有好看的喔。」阿超不知何時把話題轉到別處去。

「你又拍了什麼亂七八糟的錄影帶?不會又是什麼上班女郎淫亂檔案之類的無聊東西吧?」正男把報紙丟到一旁。

「呵呵…不是,這次是個男人。」阿超的臉有些猥瑣,正男突然對他這種偷看而且還拍下來的行為感到反感,雖然他以前也跟他一起做這些見不得人的事。

「你連男人都拍?小心被抓,虧你還算是個警務人員。」

「你怎麼啦?之前你還興沖沖的。」阿超重重地拍了他的肩。

「沒事。」正男的心情從昨晚就沒好過,罪惡感一點一點啃著他的道德心,他還被迫要再繼續幫著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半神魔!

「好啦,來啦,只有我一個人怪無聊的。」

轉換一下心情也好,阿超這傢伙雖然挺變態的,但也是他的唯一的好朋友。

「好吧,幾點?」

「八點好了,帶幾瓶啤酒過來。」阿超起身要走,臨走前他說:「昨晚你沒到,這醫生的案子找人代打了,我要去開會了,有什麼結果晚上再告訴你,掰啦。」

「嗯。」正男隨便地揮了揮手,視線又轉回那份報紙。

「喂。」

「幹嘛?我現在不想跟妳講話。」正男連頭都不想抬起來。他已經很習慣雨夜無預警地出現。

「你現在還是認為我殺了那個切割魔是不對的事?」她的連身皮衣讓她看起來還是性感無比,長長的烏絲活潑地跳動著。

「我說過了,妳可以草菅人命,但我可不行。」正男還是不看她一眼。

「為什麼不行?」

「因為我也是人!懂嗎?沒有一個正常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同類被一個…一個…」他竟找不出適當的詞來形容雨夜。

「怎麼了?說啊。」她今天的眼影是一抹粉藍色,配著她如星夜般的眼眸,美得令人心醉。

「一個妖怪!知道嗎?妳是個妖怪!」正男指著她大吼著。

「不~對,我是半神半魔,妖比魔還要次一等,所以我不是妖怪。」雨夜向他解釋這種妖與魔的關係。

「夠了,我不想了解妳的世界,妳到底什麼時候才會離開我,永遠不再出現?」

「那是不可能的事,除非你死了,要不我是跟定你了。」她露出兩隻可愛的尖牙,像隻調皮的小貓咪。

正男苦惱地抱著頭,萬般無奈地接受這種現況。

「我真不明白你的想法,人終究要死的,怎麼個死法有差別嗎?」

「至少不要莫名其妙地死去,就算切割魔該死,也不應該是被妳殺死,而是要經過審判,由人類社會來終結他的生命!」

「哼!人類真有這麼偉大?可以決定一個人的生死?人類真正的審判是在死後,不是在人間。你要知道,你所知道的世界並不是只有人類,要是人類肯用心去看,一定會發現這世界有很多非人類的存在。」

「是,我眼前就有一個,而且還糾纏不清。」他沒好氣地說,他明白對雨夜生氣是沒道理的,但從她一出現之後,他對自己生來所認知的世界一點一滴地在改變,這種變化是恐怖的,他甚至無法停止它,所以他只能對雨夜生氣,氣她半強迫他進入所謂真實世界裡。

「要是我沒殺死他,會死更多人的,切割魔的心靈早就被佔據了,若一直到他死都不能得到淨化,屆時他的靈魂會墜入『無空』裡去,永世不得翻身,到時才是真正的慘。」

「會變成怎樣?」正男的好奇心被挑起來。

「若死時沒有淨化,他的靈魂會呈現灰黑色,進入輪迴時,無法順利轉入『八道』裡,最後只能不經審判徘徊在『無空』裡,最終化為子虛烏有。」

「那人死了之後要如何淨化?」他聽得霧剎剎,向來雨夜說的話,他能聽懂一些算是不錯了。

「嗯?我還以為人類知道咧?就是唸經啊,但其實那很有限,不是非常虔誠的信徒,很難直接踏上極樂之土,死後才唸經只能免除一點點在人世的罪惡。」

「那審判又是怎麼一回事?」

「咦?怎麼你都不知道啊?人間很多這種傳道書上都寫得很清楚啊,死後的靈魂會徘徊在幽冥界,負責審判的十殿轉輪王薛.琰摩羅會依據該人生前善惡,判定下輩子的投生轉世。」

「轉輪王薛?」正男聽得腦筋打結,「我還以為是閻羅王咧。」

「唔?閻羅王是天帝冊封的名號,我們不這麼叫他的。」

「天啊,有夠複雜,妳不要再說了,我不再怪妳就是,只是一定要殺死宿主嗎?人人都會有慾望的啊,被『邪』給附上也不是他們自己能選擇的。」

「看來你昨天沒有在聽我說話,我說過了,死不死要看他的造化,若『邪』附上慾望強大的人類,除了死是沒有辦法分開它和宿主的,若被附上的人類的慾望還在餵養階段,我倒還有辦法逮它出來,所以,端看宿主的慾望強不強大囉。」

「呃…妳是在試著告訴我說,如果人類因為慾念太強被附身還因此被妳殺了,全是因為他們自作自受?」

「可以這麼說。」她輕輕點頭,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模樣。

正男幾乎是要立刻發作,卻又猛想到,她說得一點都沒錯,人類的慾望太強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都有人因為慾望而殺人,當然也會有人因此而被殺,這根本不是什麼希奇的事,他根本不能因為這樣而怪雨夜。他頓時洩了氣。



晚上八點半,正男才拖著睡不飽的精神來到阿超的住處,就像一般的單身男子一樣,他住的地方沒有一處可以站人的。

「我開始懷疑你找我來是幫你收拾房間的。」正男一手提著垃圾袋,一手捏著發酸的便當盒。

「你有資格說我喔,你這攝影狂,房間裡全是照片,我這才是正常的男人好不好。」阿超將垃圾統統丟進垃圾袋裡,並且東翻西找地到處刨挖。

「你在找什麼?」正男停下手邊的工作。

「我的長距離鏡頭,昨天我才把它放在旁邊的…有了。」阿超拿起一支黑色的,看起來像伸縮鏡的東西,把它裝在那架單眼望遠鏡的前方。

「你這傢伙也算誇張了,這麼專業?」

「呵呵…還好啦,我在網路上還架了個偷窺者天堂,會員還不少咧。」阿超湊起望遠鏡,調整著焦距,「有了,哼哼,可真準時。」

「什麼?」正男走近他。

「你先去把電燈關起來。」

正男依言照做了,室內一時看不見東西。只有窗外城市的光線透進來。

「來,你看看這傢伙。」阿超把位置讓給他。

正男透過望遠鏡,一個西裝筆挺的中年男子就在眼前,鏡頭好像電視播放般的清楚。

他看了一陣,「這男的很正常啊,比你還正常,有什麼好看的?」

「嘖嘖嘖,果然,業餘偷窺者還是有差。」他一副“你什麼都不懂”的樣子,讓正男看了就有氣。

「你倒是說說看,這男的哪裡不對了?」

「你什麼都沒注意到?」

「我該注意什麼?」

「電視,他的電視。」阿超提醒他。

正男又湊了上去,注意著電視,沒什麼異狀,「電視怎麼樣?很正常啊。」

「吼,真是…他的電視是42吋電漿電視,而且是能分割成24個子畫面,同時收看200個頻道的那種高檔貨。」

「所以呢?」

「再看看他的配備。」

「我不懂啦,你就說了吧,搞什麼神秘啊。」

「根據我的判斷,這傢伙也是個偷窺者。」

「啊?你不要人家有這些東西就把人家說跟你一樣是個變態,看他的穿著還有家裡的裝潢,他是個有錢人,不會是什麼偷窺痞子。」

「你再繼續看下去就知道了。」阿超不跟他辯。

正男聳聳肩,又再靠過去看。

那男人換下了西裝,洗了個澡,正男趁機看看他所住的房子。

剛沒仔細看還不知道,整層樓只有他一個人,看來他單身,裝潢十分氣派且豪華,光是那個客廳就比阿超的小套房大上許多,整間房子全鋪上米白色地毯,配上黑檀木的傢俱,非常高級。

「唔…這傢伙真有錢…」

那男人出來了,穿著一件浴袍,輕鬆地倒了杯酒,坐在麂皮沙發上,拿起遙控器,按下開關。

正男開始覺得無聊了,這個有什麼好看的?他把鏡頭又移向電視畫面。

他楞了一下,把焦距調得大一些,對準電視。

阿超說得沒錯,這電視的確是高檔貨,24個子畫面鮮明地跳躍著,完全不失真,正男的注意力集中在其中一個子畫面裡。

畫面裡是一個女人,但不是什麼女明星還是什麼新聞主播,就只是一個陌生女人,她正在換衣服,才剛把內衣脫掉。

「他…還真的是一個變態耶,他把針孔裝在別人家偷看。」正男把他的發現告訴阿超。

「我就說吧,我也是昨天才發現,本來是要看那棟樓樓下的一個單身小姐,結果讓我瞄到他的電視,乖乖不得了,跟他比起來,我才只是小學程度。」

正男又再仔細去看那男人,從剛剛他就覺得這男的很熟悉,只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這男的好面善…。」

「嗯?你認識他?」

「不,我只是覺得他很熟…好像某個名人…」正男苦苦思索著,阿超把電燈打開。

「不看了?」

「他這幾天就這樣,看著畫面幾個小時,什麼也不做,所以今天到此為止吧。」

「我記起來了!」正男猛拍桌子,嚇得阿超一口喝下去的啤酒給吐了出來。

「你發神經啊,幹嘛叫那麼大聲!」阿超抱怨著。

正男自顧自在阿超那一堆八卦雜誌、色情寫真跟報紙翻找著。

「有了。」正男拿起一本有名的八卦雜誌,封面還有一圈蓋泡麵的水痕。

「原來是他。」阿超看著封面上那男人不設防的身影,摟著一個女人,被拍了下來。

「難怪覺得他很眼熟,原來是我們趙書宗大立委。」正男看著剛他們窺看的那棟樓,再看看封面上被偷拍的他。「還真諷刺,他被偷拍,而他私底下居然做這種偷看的行為。」

阿超這時連忙架起他的錄影設備。

「你要做什麼?」

「當然是把他的行為拍下來賣個八卦雜誌,嘿嘿嘿…這可以撈上好一筆耶。」

「你瘋啦?這種事你也做?別忘了你的警務身份,到最後換你變成八卦雜誌的題材。組長鐵定把你撕成碎片。」

「可是…」阿超看來還不死心。

「別可是不可是了,這件事就這樣算了,當做你不知道,明白嗎?」

阿超仍有反抗的眼神,但他沒說什麼。

「我要回去了,記住,不要再想這件事了。」說完,他步出阿超的住處。

到了樓下,正男抬頭看了看離這裡不遠的那棟大樓,這世界無奇不有,平時滿口為國家好、為人民喉舌的政府官員居然也做這種事。唉…

「正男。」雨夜跟著正男在阿超家待了一晚,沒說過半句話。這時她突然叫住他。

「幹嘛?」

「你朋友有危險,他現在是『邪』最好的寄宿體。」

他聞言猛然止步,「妳…妳是說…他很有可能被『邪』給附身?」

「嗯。只要他再不停止那種貪念的想法,『邪』馬上就會發覺他的慾望。」

「那該怎麼辦?」他著急地問。

「我怎麼知道?對我來說這才好啊,我就是要『邪』來找他,我才能捉住『邪』啊。」

「不準妳傷害我的朋友!」

「哼!這要看他自己了,呵呵呵…『邪』啊…快來吧…快來被我吃掉吧…」雨夜唱著不成調的歌隨著她騰空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月色之下。

正男惶惶然看著雨夜消失的天空,那棟高聳的大樓像一隻怪獸正張著口對著他發出無聲的恐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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