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年,新的開始。
嗯,對某些人來說,根本只是換了本年曆。
一切還不是得繼續下去?還不是得為了生活跟老闆玩心理遊戲?
但,也是有人想過點不同的日子,她就是其中之一。
她緊握著包包上的帶子,她毅然決然地推開那扇一直困著她的門。
「經理。」有些顫抖,她此刻的緊張不會有人明白的。
「什麼事?」她的上司留著秀麗的長髮,左眼眼尾那顆細緻的痣不但沒破壞她的美,反而增添一股風韻,身上的香水味一直威脅著她的鼻腔。
「我懷孕了。」她脫口而出,思考太多會讓她失去勇氣。
她自那張大桌子前抬起頭來,眼神帶著令人膽寒的嫉妒。「我知道,前陣子我發現妳的孕吐症狀了。」
「妳要這個孩子嗎?」她的答案決定她的未來。
「當然要。」她想都不想地說出,「妳要多少?」
她比出五根手指頭,眼神堅決。
「五十萬?」她攏了攏頭髮,那股香水味更濃郁了。
「五百萬。」她吞了口口水,「給我五百萬,孩子生下後就是妳了的。」
她的上司帶著精銳的眼光瞇著她,她感覺自己像匹待價而估的馬。
良久,她終於開口。
「可以,但我有條件。」
結婚八年,夫妻倆都是各自過各自的,雖然不能說是感情融洽,倒也相敬如賓。
一直以來,蘇旋認為今日這種結果,她本身要付很大的責任,或許一個無法生育的女人是個不完整的女人,但她試過了啊,努力地試過了,但她的肚皮一直沒有消息。
柏育從不責怪她的不孕,事實上他對於她是沒有喜怒哀樂的,他們的結合一開始就是個錯誤,但他沒有阻止這個錯,她也沒有。
她和柏育都是為了工作而擔誤青春的人,對於婚姻,只為能跟家裡有個交代,並不排斥家裡為他們所做的決定。
在婚前他們曾做過一番深談,決定不讓婚姻毀了彼此目前的生活,所以除了多個頭銜,變更身份證上戶籍及配偶欄,他們什麼都沒改變。
至於生理上的『夫妻之實』,她和柏育覺得順其自然就好,畢竟大家都是成人了,也明白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會有什麼情況,雖然柏育在婚後的幾個月時因喝醉就上了她的床,卻也沒改變他們之間的協議。
就像公事。
對,他跟她之間的『夫妻之實』就像一件為了傳宗接代的公事,是不得不去做的。
沒有人知道她不孕,除了柏育。他只是跟她說:「我會解決的。」
她不明白,怎麼解決?
她無意間在柏育的信用卡帳單中發現了一筆汽車旅館的消費時,她明白了他的『解決方法』。
但她沈默著,心裡覺得不舒坦,她並不愛柏育,但身為一個妻子似乎該為丈夫的不忠生氣,然而她什麼都沒有做,因為她有更好的方法。
她要親自挑選柏育的外遇對象,並且要那個女人生下柏育的小孩,然後她會要那個女人消失,她會好好養育那個孩子,她和柏育的孩子。
於是,當她第一次看見陶穎真時,就決定是她了。
她只有二十歲,從南部北上找工作,二流專科學校畢業,長得十分甜美,脾氣也不錯,做事認真,看起來很單純,最重要的是,她很年輕。
「穎真,妳來公司多久了?」蘇旋點了一根煙,斜坐在高背椅上,不時撫摸著真皮椅墊。
「已經半年了,經理。」陶穎真有點怕她這個美麗的女經理,感覺她好像能一眼看穿自己的想法。
「半年了啊……」她吐出一口薄煙,眼神專注在被空調迅速吸收的煙霧,「為什麼會想來台北工作?」
「呃……」這問題在她應徵時就問過,那時她的回答很幼稚,然而她現在有不同的答案,「我想要賺更多的錢。」
沒錯,錢,活著什麼都要錢。化妝品、衣服、鞋子、生活費……每天一早醒過來就是要錢,而她賺的那些微薄的薪水只夠她維持溫飽,卻不夠她恣意花費。
陶穎真的回答讓蘇旋眼睛為之一亮,果然小女生受不了台北的奢華生活,對於繽紛多彩的世界,小女孩總是難以抵抗。她想要錢,很好,她要的就是這種答案,錢總是能使鬼推磨啊。
「喔?賺錢啊?」她牽起了一抹冷笑,「那麼,我們來個交易。」
「交易?」她的上司想做什麼?陶穎真不安地欠身。
「嗯,交易。」她把煙架在煙灰缸,十指交叉。「我要妳去勾引一個男人,並且生下他的孩子。」
「什……什麼?」她想了千萬種的可能,就是沒想過蘇旋要她去做這種事,勾引一個男人?還要生孩子?
「若妳是能成功勾引那個男人,我會先給妳一筆錢,當然要是妳懷孕了,價錢另算。」就算談生意她都沒那麼阿莎力,但這個交易會為她帶來一個孩子,一個她沒辦法生的孩子,為此她願意付出代價,能用錢解決的事總不是什麼難事。
但陶穎真猶豫了,勾引男人也就算了,但生孩子……她可沒生過小孩啊。
她看出陶穎真的顧慮,她微微地向那張年輕得不明人情世故的臉靠近,低聲說道:「我會給妳一大筆錢,價格隨妳開,只要我負擔得起。」她特別強調一大筆錢,陶穎真為之一動。
蘇旋趁勝追擊:「妳想想,妳還年輕,若是好好保養,根本不會有人知道妳生過一個孩子,拿著我給妳的錢,妳可以遠走高飛,去過快樂的生活,可以無憂無慮好長一陣子。」
陶穎真聽著她的話,想像著自己在加勒比海渡假的模樣。
孩子,只要生一個孩子給她的上司,那麼她就不缺錢用……
「好好考慮吧,如果妳拒絕了我,我一樣可以去找別人,只是可惜了妳賺不到罷了。」她看得出陶穎真只差臨門一腳,她就快要答應了。
「但……但是,」她咬著唇,內心掙扎,這種事是她從沒遇到的,不知如何應付。
「一大筆錢呢,穎真,就算妳在台北工作好幾年都不見得能賺得了那麼多錢,只要一段時間,妳想要的統統都能得到……」蘇旋的聲音低沈沈地,像惡魔的呢喃。
「好!我答應。」金錢的誘惑終究使她屈服。
「很好,這是那個男人的資料。」蘇旋拿出一個牛皮紙袋給陶穎真。
「這……」她有些驚訝,這男人她知道,是某個名醫,但讓她吃驚的不是這男人,是他的老婆,也就是她上司蘇旋。
「沒錯,我要妳去勾引我丈夫。」
「為什麼?」她不禁脫口而出。
「妳沒有必要知道,照做就是了。」煙已經熄了,她又重新點上一支。
陶穎真感覺有點不真實,她的上司要她去勾引她的老公?
但她縱使有滿腹的疑問,她還是拿著蘇旋給她的治裝費,將自己打扮了一番,而蘇旋安排了許多機會,處心積慮地讓她接近關柏育。
她成功了,或者說,她們成功了。
陶穎真與關柏育在一起七個月後,陶穎真懷孕了。
她現在正在跟蘇旋談條件。
她變貪婪了,一口氣就要五佰萬,蘇旋心裡想,陶穎真身上那股原先純真的氣質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熟悉的貪心。
是她改變了陶穎真?還是她自己改變自己?
「什麼條件?」陶穎真問,原先她不明白為什麼蘇旋要她這麼做,但後來她知道,蘇旋不能生育,可是她想要一個孩子,而且還必須是關柏育的孩子。
「妳不能再見柏育,妳的任務只到生完孩子為止,妳的生活起居我會找人照顧妳。」
「妳想軟禁我?」陶穎真有些愕然。
「不算是,我只是要妳別再接近我丈夫。」
「這算什麼!?一開始是妳要我去勾引他的!」她忍不住大叫,這女人腦袋有問題。
「我是雇用妳去跟我丈夫生個孩子,既然妳已懷孕就沒再見面的必要。」
「我不可能聽妳的,我要找柏育!」
「他還是我丈夫,妳別忘了。」蘇旋冷冷地說,陶穎真想要的太多了,已經超出她所願意給的了。
「來不及了,我跟他有感情了!而柏育也說過要娶我!」陶穎真對著蘇旋厲聲吼出。
蘇旋楞住了,陶穎真對柏育動了真心?什麼時候的事?她忽然感到妒火中燒,伸手就是一巴掌。
啪!那一巴掌來得又急又怒,快得讓陶穎真完全不能反應。
「妳這下賤的女人!竟然敢愛上柏育!」她第一次感到她的婚姻倍受威脅,要是柏育想跟她離婚怎麼辦?那她不就成了天字第一號大傻瓜?一個送情婦到丈夫身邊還被一腳踢開的笨女人?
不!她絕不讓這事發生!
「我不接受妳的條件!我要和柏育長相廝守,妳等著接離婚協議書吧!」陶穎真撫著被搧紅的臉,惡狠狠地丟下話轉身離開。
蘇旋氣喘噓噓地瞪著被陶穎真甩上的門,冷靜地思索著。
我要冷靜,我不能被這小女生給耍得團團轉……一定還有什麼辦法,想想……仔細地想清楚……
她頹然坐在高背椅上,感覺自己好像忽然老了五歲,蘇旋按摩著眉心,頭好像要蹦開一般。
該怎麼辦?要是陶穎真消失就好了……那麼這些問題就不會存在了。
消失……她靈光一閃,對了,消失,要是她『消失』了……
蘇旋的嘴角浮起一抹詭譎的笑。
可惡可惡可惡!!
陶穎真氣極敗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該死的蘇旋,竟然想囚禁她而且還打她?從關柏育的口中得知,他們之間的夫妻關係是名存實亡,打從一開始兩人就沒有相愛過,一向也是各自過各自的,但陶穎真不明白蘇旋存的是什麼心?先是要生下關柏育的孩子,接下來要她離開關柏育?
不!她決不任人擺佈,她雖然年輕,但可不笨,想要的東西就得自己去爭取才行……
雖然她也不愛關柏育,但當個醫生的老婆應該也是不愁吃穿,至少不會落得人財兩空。
至於蘇旋……哼!就讓她自食其果吧,她懷著關柏育的孩子,她有絕對的優勢。
她拿著行動電話,按下撥號鍵,一邊摸索著鑰匙。
「喂?我到家了,你在幹嘛?」陶穎真甜膩的嗓音,感覺十分小女人「嗯,是啊,我……唔!」
陶穎真的手機掉到地毯上,在黑暗中她被一條繩索緊緊勒住,她手腳掙扎著,感覺空氣被抽離,那股扼住她的力量不曾放鬆一絲。
「去死吧!帶著妳的孩子一起去死吧!」是她!?
「救……」她想求救,但無法出聲,她的手一直想抓住扼她的人,但卻抓了個空。
那力量更加重了些,她終於無力地垂軟了下來。
碰,陶穎真的身體倒在地毯上,黑暗中蘇旋的氣息特別明顯。
她做了,她真的做了!她殺了陶穎真!她親手制裁了那個想搶她丈夫的女人了。
現在她該怎麼做?離開這裡?沒錯,愈快愈好,她連忙收起還纏在陶穎真頸上的繩索,迅速離開現場。
她等著,等著陶穎真被殺害的消息,但過去幾天始終沒有新聞報導,然而她再也不敢去陶穎真的住處確認。
讓她憂心的還有一件事,那就是關柏育。
她殺了陶穎真的隔天,關柏育對她的態度完全不同了,原本她和關柏育之間還能像個朋友一般交談,但這幾天關柏育像是刻意忽略她似的,對她不理不睬,並且用著冷冷的眼神看著她。
他知道?柏育知道我殺了陶穎真嗎?不,不會的。蘇旋不斷地安慰自己,不會的,沒事的,陶穎真消失了,沒有人知道是她殺的,沒錯……不要自己嚇自己……
鈴鈴鈴……鈴鈴鈴……!!!
她自床上驚跳了起來,什……什麼?電話?她慌亂地打開床頭燈,那電話像是一頭憤怒的小獸,怒嚎著鈴聲。
蘇旋抖著手,拿起了話筒:「喂……?」
『哇……哇……』嬰兒的哭聲自話筒傳了過來,伴著陶穎真的啜泣,『妳好狠……妳怎能……殺了我……鳴……鳴……』陶穎真淒厲的哭叫著,像是從地府裡爬出來。
「哇───!」蘇旋嚇得丟掉了話筒,連滾帶爬地逃出房間,逃到關柏育的房間,她猛力拍打關柏育的房門,「柏育!柏育!」
碰碰碰!!「快開門啊!柏育!」但房裡還是沒反應,他不在家?
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又來了!不不!她尚未平息的心跳又忽然提高,混身顫抖地看著電話,只想逃離它,愈遠愈好。
「柏育!」她尖叫著,祈禱她的丈夫在家。
碰碰,她轉動門把,裡頭沒有開燈,電話聲忽然停止。
一時周圍靜得十分詭異,只聽得見蘇旋的牙齒打著顫,關柏育的房內只有窗外的路燈透了些許光線。
但也夠她看見陶穎真的臉了,那張充滿蒼白、仇恨、且七孔流血的臉出現在黑暗中,她手裡抱著一團血肉模糊的肉塊,正緩慢向她而來。
『這是妳一直很想要的孩子……來……給妳,妳抱抱看啊……』陶穎真毫無生氣的平板語調,鬼氣森森地令蘇旋跌坐在地,她感覺到冷,一股自內心發出的寒冷。
「不……不要過來……我錯了,我會安葬妳的……」
「不……妳也必須死才行……」陶穎真的嘴角兩邊牽動,形成一個新月的弧度,讓人打自心底頭毛。
「來吧……跟我來……到妳……應該去的地方。」她向蘇旋伸出一隻毫無血色的手。
「不要────!」蘇旋奪門而出,衝到車庫發動車子,她要逃離這裡。
轟地一聲,車子像支離了弓的箭直飛出去,她一路橫衝直撞,不知道自己該往哪去。
鈴鈴鈴……鈴鈴鈴……!!!
電話?哪來的電話?她的車子沒有安裝電話,這鈴聲哪來的?佔據了車內的空間。那鈴聲分散了她的注意力,也使方向盤打了個滑,迎面而來的,是一輛剎車不及的大貨車……
「請節哀順變。」
「請節哀。」
關柏育低頭不語,靈堂上佈置得十分簡單素雅,弔唁者漸漸少了,靈堂顯得冷清淒涼。
一個全身深黑洋裝,頭戴著帽子的年輕女人向關柏育走來,帽子遮住了她大半部的臉。「請節哀順變。」
關柏育臉色微微一轉,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神。
那女人走到暗處的角落,等待著關柏育。
「不是要妳這陣子別出現?」他一開口便是責備。
「嗯?我的上司死了,我應該要來祭拜一下才是。」陶穎真抬頭看著這個仍然充滿著魅力的中年男人。她有點明白蘇旋不肯放手的原因,只可惜啊,蘇旋永遠不明白,她的丈夫才是害死她的主謀。
「妳不要忘了我們的協議。」
「是是是,我明白,我會好好地把孩子生下來,我還要感謝你救了我呢。」
「我不是救妳,我是救妳肚裡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關柏育在陶穎真被蘇旋扼住的同時,清清楚楚聽到電話裡所發生的情形,在蘇旋離開後,他馬上趕到,並且為陶穎真急救,總算把她從鬼門關拉回來。
他早就想跟蘇旋離婚,但蘇旋看見他外遇的證據竟然還沉得住氣,於是他救了陶穎真後便想出裝鬼這個法子,讓蘇旋精神耗弱,但結果比他想得還好,她嚇得讓車子給撞死了。
「孩子生了之後,你要給我什麼補償?」陶穎真伸手調整關柏育的領帶。
「妳想要什麼補償?」關柏育拍掉她的手,貪婪的女人像條蛇,永遠想吞進她無法吃下的東西。
「我要當你老婆,反正你現在也沒老婆了。」她戲謔地說,眼尾輕輕一挑。
關柏育也朝她一笑,他只要孩子,其餘的什麼都不要,她嘛……到時候再想辦法就好了……
嘻嘻嘻……
- Aug 02 Tue 2005 01:46
鬼胎
全站熱搜
留言列表
發表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