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杭州的第一大家就屬施宗耀啦,其名聲更是整個江南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其生意的範圍涵蓋了藥材、布莊、錢莊、油行、米舖、茶行、南北貨……等,上上下下的長工、丫環、腳伕……等等一共上達千人之數,江南的男女老少們無不想進施府討份工作,沾沾一下施家的財氣。施府不僅是財力過人,在地方上的勢力也佔拜鰲頭,施宗耀過人的手腕及影響力幾乎與當地的官老爺齊天。
其中最讓人掛在嘴邊上的就是施宗耀為劉記茶行的老闆出頭一事,劉老闆的茶舖子是施家往來的商家之一,劉老闆平常愛呷兩杯,投施宗耀之所好,兩人常相約酒樓飲幾兩美酒,私交相當好。而劉老闆的小兒子生性好鬥,屢次打架鬧事,終於被流氓打死於市井,現任知縣老爺糊塗昏庸,是非不分,縣老爺受了賄賂,竟把流氓給放了。
劉老闆不甘小兒一條命白白賠上,向施宗耀提起此事,請求協助,施宗耀應了,暗中找人將流氓除之,並且把頭割下,趁夜把人頭懸吊在衙門的大堂上,讓官府丟盡了顏面,江南人人都知曉是施老爺的手腳,卻也沒人敢明目張膽多說一個字兒。
然而,除了施家的聲勢攝人之外,施宗耀的三個老婆更是江南數一數二的美。
大老婆是浙江舉人柳上禧的大女兒柳雲娘,人稱施家大奶奶,生在讀書人家,柳上禧心裡對這個女兒疼得緊,柳雲娘所習得的文墨書經不會比男兒來得少,雲娘個性溫和柔順,舉止端莊合宜,十六歲嫁給施宗耀,嫁到施家多年,一直沒能為施宗耀添個一男半女。
她曾想讓身邊的丫頭給施宗耀作妾,一來她仍然是施家大奶奶,納來的妾不敢對她造次,二來也免得讓好事之徒誤認她善妒,不讓施宗耀納妾,有失大家主子的風範。
然而施宗耀不同意雲娘的安排,他心裡想的可是如月樓裡的當家花魁娘子,江南第一藝妓胡若霜,她狐媚的程度可比迷惑紂王的妲己,端正的瓜子臉白裡透著粉紅,鑲了眼角上擺的杏眼,小巧的鼻子,嬌豔欲滴的紅唇再加上玲瓏有致的身段,無一不是男人朝思暮想的銷魂哪。
她可不是只有外貌驚為天人,其才藝琴棋詩畫,琵琶、古箏、胡琴等各種樂器,南調北曲她可是無一不精,在上至京城下至江南遠近馳名。江南人謠傳胡若霜是端端的狐狸精妲己轉世,那種妖媚的程度可把妖精給比了下去。
在胡若霜十五歲那年,正是花嬌吐艷,春滿枝梢之際。許多富家公子、文人雅客為了求見胡若霜一面,毫不心疼砸了大錢,大把大把的銀兩像江水一般地湧進了如月樓。有時這廂邀約遊江賞花,有時那廂送帖品茗覽畫。
胡若霜的鴇母底下倒有幾個姿色不錯的粉頭,卻連胡若霜的腳跟都抵不上,鴇母把胡若霜當菩薩娘娘一樣供起來,再有天大的事都順了她,深怕她眉心緊了,嘴兒扁了,眾恩客一人一聲責備可要將如月樓給拆了燒柴。於是胡若霜要求鴇母讓她自個兒挑選梳櫳(即初夜之意)的對象時,老鴇兒也依了她。
然而財大氣粗的施宗耀出了五百兩銀子外加十條足重的黃金給老鴇,開口要了胡若霜的梳櫳時,她可再也把持不住對胡若霜的承諾,用計讓胡若霜迷迷糊糊地,硬是讓施宗耀嚐了甜。
隔天,施宗耀開口跟老鴇要為胡若霜贖身,起先鴇兒不肯,好不容易等到她破了身,怎銀兩還沒進帳,就要動手砍掉她的搖錢樹?
施宗耀見她不肯,於是又開了一個連鴇母的老祖宗都沒聽過的數目時,嚇得她下巴差點掉了嘴,就這樣傻乎傻乎地讓胡若霜進了施家的大門,成了施宗耀最寵愛的愛妾。
而施宗耀的確也特別寵縱她,凡舉她想要天上星,湖中月,可以弄來的施宗耀一定滿足她。
但她一進施家的門,柳雲娘嫌她青樓出身,並不特別熱絡,不時話中意有所指地嘲諷,起先胡若霜還能隱忍,但後來也慢慢一、兩句地頂話。施宗耀明白柳雲娘心裡頭的不快,卻因寵愛胡若霜,而當做看不見。
第三個老婆尤婉妹呢,就是個意外了,她原本是施家的丫頭,有回施宗耀喝醉了,胡里胡塗地轉到廚房裡頭來,看見了尤婉妹還在廚房裡邊忙,尤婉妹正值青春年少,皮膚仍是白晢無瑕,吹彈可破,一張清秀的鵝蛋臉兒還粉撲粉撲的,便不分青紅皂白強佔了尤婉妹的身子,後來尤婉妹居然有了身孕,尤家人鬧到了府裡來,施宗耀也只好娶了她。
嫁給施宗耀隔年的春天,尤婉妹產下一女,取名寶桂,施宗耀膝下尚無一子半女的,特別疼愛這意外的女兒,心底也就接納了尤婉妹。
表面上,三位夫人相處得和樂融融,相敬如賓,但私底下鬥得可兇了,尤婉妹自認出身低下,加上年紀尚輕,不懂如何與上面兩個姐姐爭風吃醋,於是每次三個老婆相聚時,她總是沈默地坐在一旁,做她的細活兒。

那年立夏時,城裡來了個叫吳三子的江湖術士,打蘇州來,在金玉寺前擺了卜卦的小攤,給往來的香客們算算仕途、姻緣或運勢等等。
施家大奶奶柳雲娘每隔一段時日,便會上金玉寺為施宗耀祈福及求子嗣。就在柳雲娘抽完籤解完詩,正要去佈施時,吳三子便向前走了過來對著柳雲娘拱拱手。
「施夫人,近來可好?」
這吳三子話才出口,施府的下人們便將柳雲娘團團圍住,其中幾個壯丁老大不客氣地提了棒子,橫眉豎目地隨時要把吳三子打跑。
柳雲娘輕輕攏了眉,記不起這號人物是何方神聖,「我從不認識江湖術士,先生是哪位?」
然而吳三子卻是面不改色,繼續對著在人牆後的柳雲娘說道:「上次見您時,您還是柳家的小姐,現在可是施府的夫人,吳三子已不是當年的斯文模樣,難怪施夫人認不得。或許袁子奉這名字夫人可曾有印象?」
「袁子奉?」柳雲娘睜圓了眼,好不驚訝,「你是爹的門生袁子奉?」才幾年春秋,袁子奉身上那股書卷氣便叫化了煙,現在眼前名叫吳三子的人,活脫脫就是一名奔走江湖,浪跡天涯之徒。
「先生何以落得此般田地?」柳雲娘的眉皺得更攏了,半路攀故,想必是為了盤纏而來,她心中不禁有些鄙薄。
「緣份啊!」吳三子重重嘆了一聲,「家道中落,原本想考取功名以光宗媚祖,誰知機緣不順,屢試屢敗,無臉再見老師及家中父老,落魄到一家小破廟中暫棲,那廟堂上竟僵了個將死的道士,死前將他所學之術傳授予我,只求我為他安葬,免得曝屍荒野,讓野獸叼咬,那時我身無分文,且除了讀書,我連叫化都不會,眼看著就要餓死了,也就答應了他,依照禮俗拜了師,就成了現在這德性了,讓夫人見笑。」說著,吳三子把灰色的袍袖舉起來遮住了臉。
「快別這麼說,」柳雲娘示意底下人讓出一條路,她自懷袖中取出錦囊,並且抽了兩張銀票,「若先生不嫌棄,這算是雲娘的一點心意。」
誰知吳三子臉色大變,隱忍著臉上的不快說:「吳三子窮!但心可不爛,手腳不瘸,雖不再是讀書人家,但廉恥之心尚未磨盡,有一技於身可供溫飽,不勞夫人費心。」
柳雲娘何時受過這樣的拒絕,頓時覺得臉上無光,但對方過去畢竟是老父的門生,怎麼說也是一場相識,於是只好轉個說法,「先生誤會了,雲娘的意思並非如此。」她轉著腦筋,心思快捷道:「既是老父的學生,雲娘理當尊重,然不忍心先生為生計如此難過,剛好雲娘有意辦個小學私塾,正愁找不到塾師來教,不曉得先生意下如何?」
吳三子一楞,對柳雲娘的提議心動不已,自己本來就是讀書人,只是為了生活不得已奔走江湖,而事隔多年竟在金玉寺外遇見了柳雲娘,難道這就不是緣份?
見吳三子沈默著,柳雲娘臉上依然沒有不耐,「若先生有意,這兩張銀票請先收下,待我同金玉寺的住持為您安排一宿廂房暫且住下,雲娘這就立即著手私塾一事。」
吳三子聽著,也就同意。不久,選了施府大宅與金玉寺路程中間的彎口當做私塾的地點,幾個時日便蓋好了私塾,吳三子也改回原來袁子奉的名字,教起了四書五經。
往後柳雲娘若要到金玉寺上香時,便會到學塾去瞧瞧,不出幾個月,竟也有小有名聲。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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