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回天氣燥,柳雲娘正在花園涼亭內賞湖乘涼,胡若霜遠遠地便走來了,身邊還跟了兩個隨身伺候的丫環,一個搭傘,一個搖扇,柳雲娘晲了一眼,啐道:「瞧她走路的樣子,扭腰擺臀的,真不愧是窯子出身的。」
柳雲娘身邊也有個貼身丫環叫小繡,她伶牙俐齒,反應靈敏,尤其眼梢兒尖得不得了,其善於察言觀色的本事,無人可望其項背,柳雲娘喜歡極了這丫環。

這時,她瞧見主子的眉心已扭在一塊啦,出言安撫道:「大奶奶,您就別氣了,氣壞了身子骨多划不來啊,您也知道那樣出身的女人能有什麼好風範?這施家的門面還不是靠您維持著?那種女人出不了廳堂啊。」
才說罷,胡若霜便踏進涼亭裡來了,招呼道:「姐姐今兒個好興致來賞湖唄?怎地不邀邀我?免得一個人寂寞?」愛嬌的嗓音無怪乎男人們折腰。
柳雲娘嘴皮笑笑道:「若霜妹子今日起了個早,想必昨夜老爺不在妳那兒留宿?既然妹子甚少有安眠的時刻,做姐姐的怎好生打擾?」
胡若霜當然知道她在暗諷她是窯子裡的胎,天生就知道怎麼蠱惑男人,但她雖是出身窯子,但可也清清白白地嫁給施宗耀,自然她也就不干示弱地反諷道:「哎呀,姐姐這妳就有所不知了,老爺的身子骨可硬朗啦,那些個補藥什勞子的全都免了,我想趕明年很快就會生個壯丁給老爺唄。」
胡若霜早就明白柳雲娘急著想給施老爺生個男丁,以鞏固自己的地位,若真讓自個兒先生了個兒子,哈!這下柳雲娘可要到旁邊晾著去啦。
眼見柳雲娘的臉色轉青,小繡機伶地想替主子出口氣。於是開口插話道:「二奶奶,您可要好教教我家主子,怎麼個留住男人的心哪,想來您必定是這箇中高手。您也知道我們家主子出身在讀書人家,甚少出門的,那些個風花雪月的韻事可不是上上街或書裡學得到的,您說是嗎?」
沒想到胡若霜反手一刮,在小繡的臉上劃出了火辣辣的血爪子,嗔怒道:「我在和妳家主子說話也有妳插嘴的份兒!?妳這沒家教的賤奴婢,看我今天怎麼教教妳規矩!」話尾,胡若霜作勢要再掌打小繡,卻被柳雲娘制止了。
「我說若霜妹子,」柳雲娘冷冷地說:「俗話說打狗也得看主人,今兒個小繡有什麼地方得罪了,妳大可告訴我這主子,我回去教訓她就是了,何必當著我的面給我難堪呢?」
胡若霜細眉一挑,也道:「我以為姐姐太過溫和,寵得底下人不知分寸,才替妳調教調教,看來妹子我多事了。我回房了,今兒個事還請不要見怪。」說完便怒氣沖沖地轉身離開。
柳雲娘忿怒地看著胡若霜離去的背影,小繡跪在一旁啼啼哭哭道:「大奶奶,都是小繡不好,給您丟了臉啦,是我自作主意,不自量力地要替大奶奶您出氣,沒想到卻丟了您的臉啦……」她哭得甚是淒慘,淚流滿面。
「沒的事,別哭啦,」雲娘對她日漸高張的氣焰怒火中燒,再不想個法子,她這個施府大奶奶的地位就會被胡若霜這狐鬼給佔了去。
然回頭一想,卻一時沒有什麼好法子,施宗耀對胡若霜小心得緊,不要說受委曲,光是她臉一繃,他就想盡法子要逗她樂樂。
就在苦惱間,忽然她靈光一閃,對小繡說:「吩咐備轎,我要到私塾去。」


袁子奉才結束今日的授課,正泡上一壺茶清飲著,小廝便進來稟報柳雲娘來了。他暗自一算,既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更不是神明祝壽,忽然間這時上門,怪透得很。不及他多想,柳雲娘便踏進門檻。
「大奶奶今日真有空閒。」袁子奉起身迎接。
「怎不是?昨兒老父才來信問說先生的學塾辦得如何,雲娘想說來看看。」
「勞乎老師煩心了,袁某不才。」他取來一隻茶杯,倒了七分,「大奶奶飲杯薄茶,茶淡莫怪。」
「先生客氣了,叨擾。」她端起茶,啜了一口,「雲娘今兒來,有事想請教先生。」
「說請教不敢,大奶奶對袁某有如再造之恩,再有什麼天大的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就等你這句話。柳雲娘心中竊笑,但面上溫婉依舊,她使了眼色讓小繡退出堂外,她張開絲扇,遮住嘴角道:「嗯,是這樣的,雲娘有個遠房姐兒是順天朱府的大房,朱老爺納了個妾,妖孽似的,鬧的全家不得安寧,我這姐兒啊,從小就溫吞,不要說是管教了,光是繃起臉就做不來,只好任這二房撒野似的挑撥,幾天前這姐兒來探我,向我說起這事,唉……」柳雲娘神情霎時悲了起來,心疼這遠房姐姐被二房騎在頭上,「雲娘便想起,曾聽說有一種法術可治這種刁蠻病,先生見多識廣,不曉得是否知曉?」
柳雲娘會想到來找袁子奉是因為他曾學過一些法術,或許有什麼旁門的,讓她整整胡若霜,她也料定袁子奉會感念她的恩情不會拒絕。
袁子奉畢竟走遍江湖,世面見得比柳雲娘多,以往在為達官貴人算卦時,便遇了不少貴夫人們求這種「治刁蠻病」的請求,他心底頭明白得很,哪裡是什麼遠房的姐兒?根本就是柳雲娘搞不定胡若霜,在杭州有誰不知施家的閒事?
但他還沒笨到戳破柳雲娘的謊詞,只是沈吟著,「不曉得朱府夫人要輕還是要重?」
「輕是怎的?重又是怎的?」
「輕則氣虛病弱,重則魂歸西天。」
「用的是符還是咒?麻不麻煩?」柳雲娘有些心動,起碼能給胡若霜一點教訓,讓她吐一吐怨氣。
「都不是,只是……」袁子奉凝心細想,以往他是江湖術士時,是有些玩意可唬弄,但自從教書後,那些東西全給扔了,只留一樣事物在身邊,但這物使用不當又太危險,讓他有些猶豫。
柳雲娘誤以為他吝於授她,心中難免不快,然而場面上不便發作,於是她說:「只要先生肯教授,雲娘會為先生再修繕學堂,並且奉上足夠的薪俸。」
「不不,大奶奶想岔了。」袁子奉急忙辯解,「實在是此法太過危險,讓袁某非得謹慎些。」
「治妖孽怎能心軟?」柳雲娘自鼻孔哼了一聲,「輕些可記不了疼,先生不必多想,雲娘自有分寸。」
「唉,也不是不可,只是要慎重,袁某身邊只留了一種,這是一種在雲南盛傳的法術。」
「雲南?您是說苗族居住之地,我曾聽過若有男子負了苗女之情,在約定之日沒有回到苗女身邊,便會遭到蟲蝕穿心而死,先生說的可是下蠱?」
「正是下蠱,」袁子奉命小廝再去溫茶,並且點上一袋煙,叭了兩口又道:「袁某曾有段時間在雲南之地,那時有位苗地高人給了袁某一種珍貴的蠱物。遇到夫人後,雖不用再為生計行走江湖,卻也捨不得把此物給扔棄,夫人真要用此物?」
「此物有何用處?」柳雲娘見袁子奉如此慎重,不免好奇。
「此物叫邪魅蠱,中蠱之人依體質而有不同的反應,袁某曾聽過有人中此蠱,發狂乾裂而死,但也有人完全沒事兒,端看飼主如何餵養,真要問此物的用處,袁某也無法說清,此物神秘至極,只知在餵養時,蠱物會感受到飼主的心,並且達成飼主的願望。
若朱府大奶奶想用,需在每日子時,以飼主的鮮血餵食,餵養的時候,默唸著作祟對象的名字及生辰,連續餵養七七四十九天之後,把對方的血融入,接著把蠱放進要作祟的對象睡床下,到了隔日……」袁子奉不再說下去,只是端起茶再啜了一口。
柳雲娘出身讀書人家,對這類的事情連閃過腦中都沒有過,不由得聽了暗暗生驚,「那……雲娘出多少價,先生才肯割愛呢?」
「大奶奶真要用此物?」袁子奉又問。
「雲娘的姐兒真無擔當,才會來跟我哭訴,若此物真能治朱家的妖孽,雲娘感激不盡。」
「我明白了,那……請今夜亥時來取,邪魅蠱不能見日光,白日請以黑布遮蔽,並以竹簍蓋上。若遇十五的夜晚,讓它曝曬於月光下,吸取陰華。」
「雲娘代朱府大奶奶感激先生承讓。」她挾著一抹冷笑,告別袁子奉,起轎回府。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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