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在柳雲娘的交代下,小繡偷偷在亥時溜出施家,約莫一個時辰的光景又回來,懷裡拽著一個小盅,快速進了柳雲娘的房裡。
「大奶奶,給您取來了。」小繡邊說邊從懷裡取出小盅來。
柳雲娘看著這充滿陰氣的小盅說:「妳一路回來可有人瞧見?」
「沒有,」小繡回答:「我連打更的經過都避開啦。」
「很好。」柳雲娘露出陰冷的笑容道:「小繡,妳只要再幫我辦幾件事兒,妳的巴掌就不會白挨了……」說完撕開了貼在盅口上的符咒,立刻一股濃烈的腥臭味伴著黑綠色煙霧逸出,薰得兩人頻頻作嘔,連連退步。
「那……那是啥啊?」小繡困難地開口問。
「毒蠱!」柳雲娘臉上寒著一層霜說:「一種在雲南之地盛傳的法術。這咒術據說靈驗無比,被施以這法術的下場非瘋即亡!」柳雲娘眼中閃動著瘋狂的光芒。
說著,柳雲娘隨即拿起放在一旁的針活兒,抽起細針往手指頭一刺,殷紅的鮮血便泊泊流出,她將鮮血滴入盅內,盅內的蠱物便發出一陣唏嗖竄動的聲音。
「大……大奶奶,這……」小繡有點被嚇呆了,這麼恐怖的魔物,自個兒的主子居然要用牠。
「這種蠱叫邪魅蠱,屬蠱中最猛最毒的一種,每日要以人血來餵食,新飼主要餵食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取得蠱物的信任,爾後……牠可就會比狗還要忠心啦……」
柳雲娘擒著狠毒的笑容,轉向小繡交代著:「趕明兒早,給我辦件事兒去,妳過來。」
小繡連忙湊過耳去,但她越聽柳雲娘的囑咐,越是驚恐,「大奶奶……這……我……」她露出害怕的神情。
「別怕,這事若辦成了,妳受的委曲也不會白挨了。」她不許小繡有退縮的意圖。
「是……小繡一定會完成大奶奶的交代。」身為賣身的奴婢,她明白就算柳雲娘要她跳長江,她也得咬著牙跳下去。

隔日一早,小繡捧著上好的綾綢,巍巍顫顫地來到胡若霜的房門前。
「二奶奶,小繡來給您請安了。」她緊張地暗自抓了好幾次心口,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讓聲音透露出她的害怕。
先不論柳雲娘的心機深沈,背後像長了眼般盯著下人們的錯誤,胡若霜對待下人亦是不留情,一個差錯就會被處罰,除了胡若霜兩個貼身丫環,幾乎府裡的奴僕們個個都受過責罵。
開門的不是胡若霜的丫環,是尤婉妹。
「三奶奶。」小繡低聲叫喚著,心底面對尤婉妹有著一股既妒又羡的情懷,當初她和自個兒一樣是被賣到施府當奴婢,卻陰錯陽差地當上了施家的三少奶,為什麼老天爺這麼不公平?為什麼偏偏是尤婉妹?
「啊,是小繡啊?找二奶奶?」她一如平常的溫言悅色。
「誰啊?」胡若霜充滿愛睏的聲音傳了出來。
「是大奶奶身邊的小繡。」她轉過頭向著裡頭說道。雖然她已是施宗耀的小妾,卻仍維持做奴婢時對柳雲娘的稱呼。
「哼。一大早的,有什勞子事?」她已漱洗過,光采逼人地走出帷幔。
「是……是這樣的,昨兒個小繡得罪二奶奶了,大奶奶覺得過意不去,特要小繡拿著大奶奶嫁妝裡的壓箱寶來給您賠罪了。」她跪在胡若霜的房門前說道。
胡若霜隨便地斜了一眼,長年在青樓裡打滾的經驗,讓她一眼看出那的確是塊好布料。
「進來吧。」她端坐在椅子上,在旁的尤婉妹則坐在偏側。
小繡戰戰兢兢地進了房,並且把綾綢輕放在桌上。
「我說姐姐可真是寵妳這丫頭,這麼好的緞子她也捨得替妳花?」她撫著那光滑的綢緞,細緻的觸感癢到她心崁裡去了。
「大奶奶實則是對二奶奶感到有失禮教,若是二奶奶這麼抬舉小繡,小繡真是承擔不起。」她誠惶誠恐地說。
「好唄,既然姐姐這麼有心,我也就別太客套了,這綾綢我剪了塊算是嚥了這口氣,昨兒的事我就不計較了。」她像隻戰勝的驕傲孔雀,嘴角得意地挑起。
「那小繡就替二奶奶來裁這綢吧,二奶奶要多長?」她自袖裡拿出一把銳利的剪刀,手心不停地冒汗,柳雲娘交代她的話不停地在她腦中響起:我要她的幾滴血,這蠱才能算是完成……
胡若霜起身移到桌邊,一雙藕臂像玉一樣的白耀,「就……這樣長吧。」她比劃著長度,還不時摸著綾緞,心裡計算著要用它來做件袍子,全然不知小繡的心思。
小繡持著剪子,在綢上剪出一個小口,看準了角度。唰!一刀直直裁出,動作既俐落又快速,快得連胡若霜被劃出了一道鮮紅的血流都不自知。
「啊!若霜姐姐妳流血了!」尤婉妹眼尖,首先叫了起來。
「什麼?啊!」胡若霜這才感到痛,大驚小呼地,「妳這賤丫頭!竟敢弄傷我?我看妳根本是挾心報復!來人啊!殺人啦!」她扯著細尖的嗓子叫嚷著,一下子就驚動了在外頭園子裡忙的施家下人們。
「不,不是,二奶奶,對不起,小繡……小繡不是故意要弄傷您的……」她連忙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巾,急急地覆在胡若霜不斷流血的手臂,那絲巾一下子就吸飽了胡若霜的血。
「滾開!妳這奴才。」她極怒地推開了小繡,她當場被推得撞上了一旁的桌椅,一隻上好的清瓷應聲砸下。
「若霜姐姐別動怒啊,否則血會流得更快啊,小繡快去端盆水來,妳們兩個,」尤婉妹開始指揮這亂成一片的場面,「妳們快去拿幾條乾淨的白布,去藥莊拿藥來,再叫王師父到這來替二奶奶療傷,還有,快通知老爺。」
三個奴婢聞言急急忙忙散開了去,去完成尤婉妹的吩咐。
「這……這賤丫頭一定是故意的,什麼來向我賠罪?分明是來行刺我的,要是今兒個婉妹子妳不在這裡,我看我一定會冤死在這的。」胡若霜一對細眉正高高地對尖,看起來真是怒不可遏。
「水、水來了……」小繡抖著雙手,捧來了一盆水,之後便對著胡若霜跪了下來。「請、請二奶奶開罪。」
這時藥莊王師父還有施宗耀也雙雙趕來。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兒?」施宗耀一聽到下人們稟報說胡若霜被刺傷了,連帳都顧不了,急急忙忙地自錢莊趕來,「哎唷,我的寶貝兒,怎啦,這到底是怎麼啦!」
一看見施宗耀來到,胡若霜先前盛氣凌人的姿態馬上蕩然無存,她一雙美目湧起了淚水,懷著無限委曲撲倒在施宗耀的胸前喊道:「老爺,您要替我做做主啊。」
「乖,寶貝兒,別哭,慢慢說給我聽。」施宗耀一看見他平時寵愛有加的胡若霜哭成一個淚人兒,心口可是像被榨油似的榨出血來啦。
「姐姐她……姐姐她……」胡若霜狀似苦楚地準備哭訴,有這種難得的機會,她當然要好好抓住,好讓柳雲娘明白她胡若霜不是小貓兒,受了委曲就成了敲不響的悶葫蘆。
不料一個溫細的聲音打斷了她。「我怎麼啦?」
柳雲娘一聽到這裡的騷動,便知道小繡成事了,所以她馬上火速趕來,免得小繡不明不白地被處私刑。她進了房門,先給小繡一個詢問的眼神,小繡馬上會意,並且暗自點了個頭,表示她已拿到胡若霜的血了。
胡若霜一見她進門來,馬上明白挑撥離間的時機已錯過,手腳使不得,所以她只是一個勁地哭,不再多言。
「大、大奶奶,小繡……闖禍了。」小繡直挺挺地跪著,心中暗暗希望主子能念多年主僕一場,別因為報復而犧牲了她。
「聽底下人說,小繡不小心割傷了若霜妹子?」柳雲娘仍是不慍不火地,一如往常讓人無法猜測她的心思。
「哼!誰知道她是不是真有心?昨兒個我才刮了她一巴,今兒拿著剪子來刺我,不小心?誰信啊?」胡若霜抽噎不止,柔弱的雙肩不住地抖動,模樣楚楚憐人。
「老爺,說句公道話吧。」柳雲娘拿出施家大奶奶的地位,和施宗耀算是平起平坐,表面上柳雲娘尊著他是當家,私底下施宗耀還得讓她一讓。
這真讓施宗耀可攏起眉擺不平了,以往三個老婆從沒讓他頭大,現在一個是明媒正娶,譜上有名的正室,一個是讓他捧在手心,擰在心口的愛妾,明擺著要他做主,這可讓他如何是好?
「老爺……」一直幫著王師父為胡若霜療傷的尤婉妹開了口。「我想小繡不是故意的,那刀下的是急了些,但絕不是有意刺傷若霜姐姐,還請老爺手下留情。」尤婉妹明白小繡的處罰在所難免,但還是替她求了情,希望能讓她少點疼。
「老爺,您也聽見了婉妹子的話了,小繡不是有心,若霜妹子要是這口氣吞不下,我這主子替她道個不是。」柳雲娘一心替小繡開脫,就諒胡若霜不敢得寸進尺。
「不行,我非要這丫頭也受點疼,這刀刺得我錐心啊。」胡若霜臉上仍掛著淚,肚皮下卻怒火不休。哼!要是就這麼讓妳說了算,那我算什麼?胡若霜淚眼中帶著兇光,絕不善罷干休。
「妳們這是在幹什麼!?」施宗耀被她們惹得心煩了,「好吧,小繡傷了主子是事實,就鞭她個二十下算是處罰。」
「老爺!」柳雲娘見施宗耀竟不給她這施家女主人一點顏面,口氣加重了些。
「別說了,施家現在還是我當家,我說了算,來人!」
兩個壯碩的男丁馬上站出,「拿鞭子來,抽她個二十下。」施宗耀下達命令。
「大奶奶!大奶奶!不要啊,救救小繡!」小繡一聽她竟要被抽二十下鞭子,眼淚併著冷汗全數奔流了出來。
男丁們一人一邊挾著小繡,將她拖到後院,她掙扎著厲聲大叫:「大奶奶!救我!救我啊!」
「老爺!」這下柳雲娘也急了,她沒料到施宗耀竟寵愛胡若霜至如此般田地。
「抽!」施宗耀不顧柳雲娘的疾呼,一聲令下,鞭子一起一落,血沫子飛濺,硬是將小繡鞭得死去活來。頓時眾人也不敢再多言,小繡尖聲狂呼,傳遍了整個施府角落,她硬生生地被抽打得昏死過去。
胡若霜在一旁得意地彎起嘴角,尤婉妹則是不忍再看。
這一切的一切更讓柳雲娘恨在心裡,連同施宗耀的無情也一併怨了進去。
小繡被鞭得幾乎只剩一口氣,拖回了柳雲娘的房裡,全身鮮血淋漓,軟得像灘爛泥。
柳雲娘此時的心情已再不是單純要教訓胡若霜便可了事,她要胡若霜死!這個可恨的禍胎絕不能留在施家造孽,這次當著她的面動了她的人,下次難保她不會拿刀往背後砍來,她不能!不能讓胡若霜這個狐鬼這般作威作福!
「小繡,主子知道妳疼,看著妳被一抽一抽的,我的心跟著妳的身軀被碎成千萬片,我不會讓妳白受苦的,妳放心,我會為妳討回公道。」柳雲娘下定決心,就算到時候施宗耀怪罪下來,她也要讓胡若霜不得好死!
該夜,柳雲娘取出小盅,對於薰得讓人暈眩的腥臭毫無反應,她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強烈的恨意,面無表情地看著這盅,並且喃喃唸著:「施胡氏若霜,乙未年桂月初十卯時出生,」她唸著胡若霜的生辰,取出小針,用力往指頭扎下,把泌出的鮮血一滴一滴地滴入小盅內,裡頭的蠱物吸到了柳雲娘帶著憤怒、不平、怨恨及羞辱的血時,流竄的聲音竟更響了,像是興奮地竄動,更像是迫不及待的鼓譟,柳雲娘想起胡若霜,想起施宗耀,想起她這毫無地位的施家大奶奶,鮮血伴著仇恨及怨氣,摻進了毒蠱裡,邪魅蠱吸取了柳雲娘的怨及恨,自盅口流瀉而出的陰氣更加深重。
盅裡的蠱物騷動一陣後便靜默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墨綠樣色的煙塵,將柳雲娘的整張臉罩住,看起來有如夜叉般攝人,她陰陰一笑,說出她心中最想要的答案:「敕令施胡氏若霜,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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