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府的下人們七手八腳地把她先扶到尤婉妹房裡去,等到她醒來時,已是夜晚。
「啊……」她張了眼,就看見胡若霜坐在斗櫃旁呵茶,開口便問:「這哪啊?」
「姐姐,妳醒啦?」胡若霜完全沒有移動的意思,依舊紋風不動地坐著,「這是婉妹子的房裡,聽說妳看見珠娥的死樣就厥了過去,妹子我來探探妳。」
柳雲娘半臥半坐,這才看清房裡只有她跟胡若霜,「讓妹子妳操心了,我只是……受了點小驚。」
「應該的。」胡若霜口氣帶著戲笑,像是嘲柳雲娘的大驚小怪,雖然她沒見到珠娥的死狀,但也不會見到死人就昏倒。她還在如月樓裡時,不時有被賣進來而想不開的小妮子尋死尋活,橫的豎的都見了不少,這種事要嚇她還差得遠。
「我讓小粉給姐姐您熬蔘湯,壓壓驚。」胡若霜絕美的臉龐帶著虛意的笑,朝著外頭喊了一聲:「小粉,端蔘湯來。」
「我的丫頭呢?」柳雲娘不見小繡在身邊,總像是踩不著地似的。
「她去給姐姐清理今晚的房間,姐姐總不會要再住回那間房吧?都死了人呢。這繡丫頭也真是忠啊,說什麼都要再回到那房裡去,說姐姐有些用慣了的細軟要帶著,否則睡不穩哪。」
柳雲娘一聽,心中一顆石頭放了下來,她明白小繡堅持要回去的原因,什麼東西都能擱著,就那盅蠱物不能被發現,否則給人知道她堂堂施府大奶奶竟在養蠱,這傳出去,施府顏面何在?這小繡不愧是她心底的一塊肉,到底是疼對了,連她的心思都摸透了。
「不過,」胡若霜話語一挑,又喝了口茶,「這珠娥到底是被什麼玩意給弄成那德性?聽說像張皮似的乾啊。」
柳雲娘才接過小粉的蔘茶,聽她這麼一挑,茶差點落了手,「這……難說的很,珠娥平時看起來活跳活跳,說不定有了怪病。」
「也是,」胡若霜嘴角一翹,那神情像是有了什麼事物在肚腹中一清二楚似的,「要真是怪病,也就好掩飾啦,有些偏門作祟看起來像是怪病纏身似的,捉不清的。」
柳雲娘眉頭一緊,覺得她話中帶話,「若霜妹子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早些時,若霜的姐妹淘就有過這種『怪病』,好端端地,整個人像被蛇精纏上,長滿了鱗片,雙眼矇了層膜,黑珠子成了白珠子,舌頭翻黑,成天窩在床上,什麼人都不認得,簡直就像條蛇啦。後來找了道士來瞧,哎唷不得了!妳猜怎麼著?」
「怎麼?」柳雲娘問。
「被祟了哪!同生姐妹下的手,就為一個浪蕩子弟爭風吃醋,姐妹成了仇家,詛了妖蛇咒,不出幾天就斷了氣,我說這珠娥八成是被鬼怪給祟了。」
「這裡是施府,可不是青樓紅院,那些不入流的旁門左道怎進得了施家的門?若霜妹子既已為施家人,那些話縱是玩笑也要關緊些,施家的臉皮薄得如同閨女的臉兒啊。」
「呵!姐姐杞人憂天了,這話傳不過三里,連施家的牆都翻不過,瞎操心啦,只是這珠娥死於非命,恐怕這官府來查,總要個交代。而又在姐姐房裡,難保賴在姐姐頭上。」
「不礙,待忤作驗後再議。」柳雲娘倒是泰山壓鎮般安穩,官府真能拿施家奈何?劉老闆一事就可看出,施家勢力非同小可,就算查出個什麼蛛絲馬跡,頂多也是敲敲邊鼓罷了,最多給些銀兩,讓珠娥家裡人封口就是。
只是她心頭還是浮浮的,因為胡若霜的神情像是捉了她什麼小辮子似,令她禁不住地不自在。
尤婉妹這時抱著孩子進了房,見柳雲娘已醒來,「姐姐妳醒啦,好些沒?」
「珠娥……現在怎樣了?」
「官府派了忤作來,可驗不出什麼因果,城裡的大夫一時也摸不著,只說著要再查明,珠娥的遺體就讓她哥哥及姥姥先領了回去。」
「哦,吩咐帳房多給些銀兩,畢竟在施府裡出的事,別讓閒嘴說長道短。」
「知曉,婉妹會吩咐下去。」
「姐姐好大家子的風範,只不過是一名小奴婢罷了。」胡若霜又是那樣神情,惹得柳雲娘一股怒火將起。
「若霜妹子,妳有話就直說了吧,字句裡捕風捉影,讓人聽了好不生快。」
「若霜只是怪奇,珠娥到底在姐姐房裡見著了什麼?那種死法可不尋常,莫非姐姐房裡有什麼事物……」
柳雲娘見她竟說出這種話,不禁怒喝:「什麼莫非!我成天在房裡待著,怎不見我橫死?若霜妹子好利的嘴,圓的都能說成方的啦!」
「姐姐莫氣,若霜不懂事,一時嘴快,時候不早啦,我也該回房了。」胡若霜搖曳著蓮步,不把柳雲娘的怒氣給放在心上。她暗暗猜想,柳雲娘必定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事物,才會這樣的惱羞成怒,若能讓自己給揪出來,要讓施宗耀把柳雲娘休掉就不是什麼難事。
尤婉妹出來打圓場道:「姐妹共夫,本該和氣,兩位姐姐何必呢。」
「哎,說得我像隻鬥雞似的,不聊了,累呢。」胡若霜轉身離去。
尤婉妹這時說:「姐姐,若不嫌我這兒地方小,要不要在我這裡宿一晚呢?明兒早再搬過去,您看如何?」
「不了,不礙事,半夜寶桂要吵起來,反而擾得我不能成眠,婉妹子的心意,我心領了。」柳雲娘婉拒了,心裡想著卻是那蠱,再過幾天,七七四十九日就快期滿了,這時怎能中斷呢?
才說著,小繡就在門外喊道:「三奶奶,我是小繡,房間已備好,大奶奶不知是否起身了?」
「我醒了,妳進來吧。」柳雲娘將她喚了進來。「小繡,過兩天,把我箱裡的長沙湘繡送兩幅過來給三奶奶房裡掛上。」
「啊,這怎麼好,婉妹受不起。」
「什麼話,都怪我不好,見著了珠娥的屍體就昏頭,才讓婉妹子忙到現在,只是兩幅刺繡,妳就不要再推辭了,收下吧。」
見她堅持,尤婉妹也只好道:「那婉妹謝過姐姐。」
「嗯,那我回房了,妳早點歇著。」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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