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齋

唸國小的姪女曾經問我有關國文作業的造句該怎麼寫，題目是「理想」，我想了一下，告訴她：「妳先造個句子讓我看看。」

她立刻埋頭苦幹，流暢無比地寫了一串字，然後遞給我看。

「我的理想是有一天能當棒棒堂裡的敖犬的女朋友？」我皺著臉唸出她寫的句子。她小心地觀察我的反應，上次我罵她亂寫作業的印象她記得可清楚了。

「這個敖犬是什麼鬼？」我這個有著第一期歐巴桑症候群的半熟女這樣問她。


「姑姑妳不知道哦？」她大感意外，好像不知道誰是敖犬是一種沒有藥救的絕症，我幾乎在她一閃而逝的神情裡察覺到某種憐憫。

「我為什麼要知道？這是一種狗嗎？」我問，對一個每天被不可避免的人生訓練得很好的三十歲女人來說，這不是我必備的知識，我對她搖搖頭，同時搜尋著記憶庫，好像還真的曾經聽過或看過這兩個字。



「他很紅耶！棒棒堂男孩都很帥。」她興奮地叫著，注意力從作業到偶像團體上，表情似曾相識。

終於我的搜索引擎尋找到某個綜藝節目，對了，我的確看過這個男孩團體的MV，她憧憬的表情不就跟我唸國小時也曾迷戀小虎隊一樣嗎？只不過當時我不敢也害羞這麼光明正大地說要當藝人的女朋友，在那個什麼都欲蓋彌彰的年代，連寫喜歡誰都是一件只能偷偷寫在畢業紀念冊上的事。

我大概了解她的心情，我不了解的是國文作業這麼寫可以嗎？

我問她：「造句文法是對了，但內容怪怪的。」


「哪裡怪怪的？」她反問我。

這個嘛……根據我從國小老師那裡學來的國文知識裡，理想這個造句題目應該要像「我的理想是當一名空中小姐」或「當老師是我長大後的理想」這類的文句才叫標準，我試圖跟她解釋這種「正確」用詞。

「為什麼？」對於自己寫出來的造句被莫名其妙的否定，她似乎有點受傷。

為什麼喔？我試圖在腦中用力思考，想用比較親切且容易明白的話告訴她，「這是國文作業，要是就這樣寫上去，老師看了肯定不高興。」

但她再度舉證反駁我說：「上次我們班女生寫作文時說長大後要當黑澀會美眉，老師說她寫得很好。」


好吧，偶像團體大反攻，看樣子時空在青春漸逝中轉移，當年我們都夢想過有一天可以當空姐或老師，那是我們的希望，說奢望可能還貼切點，想當偶像或偶像的女朋友則是屬於她們這個年代的夢想，一樣的渴望，不一樣的替代，我們都活過這個年紀。

重點拉回造句的標準答案，我問她：「可是妳在作業上寫說要當藝人的女朋友，這樣不太對吧。」我只差沒在後面加一句：妳才十一歲耶！


「那要怎麼寫？」對於我這個出過幾本書的姑姑，我的「專業」是一種無法違抗的威嚴，她縱使有滿腹的委曲也不得伸張，於是她擦掉她的造句。
「唔，反正那個不好，重寫一個。」

她看著我呆了五秒鐘，然後哦地一聲，又唰唰寫了一串遞給我，就像在跟老師交作業般。


「我們應該做個有理想的青年。」太完美了！簡直就像編教科書一樣，我稱讚她：「這樣寫不是很好嗎？大家都高興。」

她面無表情看著我，然後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自學評量，上面寫著解答本三個字，「我是抄上面的答案。」

「啊？」我拉了那本解答過來翻，問她：「現在寫作業可以直接抄答案喔？老師不會發現嗎？」

她顯露出某種我不太熟悉的早熟說著：「這本是南一版的，我們學校用的是康軒版的課本。」

作業寫完了，姪女高高興興去看無敵棒棒堂，我則是迷惑不已。

生活中的事都有一套簡單的模式，看相同的電視節目，吃味道差不多的食物，穿的衣服怎麼看都變化不多，從小到大，我們捧著環境給的標準答案長大，一直以為那就是對的，學校告訴我們作業該怎麼寫，書該怎麼唸，該如何考上好學校，家庭則是告訴我們該怎麼當個乖小孩，該怎麼好好用功，該怎麼努力賺錢，當個有用的人……



但現在不同了，甚至連學校的標準答案都有好幾套，在混亂曖昧的年代裡，我們沒有模式可尋，模模糊糊中，我似乎回到那時也曾質疑過自己的問題之中，一定得當空姐或當老師嗎？一定要有完美的答案才會是完美的人生？

我感到不安，覺得自己做錯事，我不該用「我的標準答案」去教導一個尚在啟蒙的年輕靈魂，迷惑了她，甚至我自己，說句難聽的，我憑什麼告訴她何謂正確？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了。

等她看完電視，我把姪女又叫過來，「妳還是改回來好了，寫妳喜歡的，棒棒堂也沒什麼不好。」



「啊──」她拉長尾音，充分表達她小小的不滿，都寫好了幹嘛還改？她的小腦袋瓜裡的思維全都在這聲啊之中。

「不改也沒關係，我只是覺得妳們老師都能接受妳們班女生長大要當偶像的作文，這種造句應該不會被老師退貨。」

「可是我們班女生說她媽媽好像不喜歡她的作文，還打電話給老師。」

「為什麼？」

「她媽媽覺得這樣寫不好。」

看來一樣的問題，每個人的標準答案都不一樣，我不禁想，這到底是某種時代的輪迴，還是我們根本就一直活在別人的標準答案裡？

想到這裡，當敖犬的女朋友似乎就單純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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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只是生活感想，有些人不同意，但沒關係，這只是哈娜的感想，不代表所有人，請不要對號入座^^

很多時候，我們所知道的答案並不一定正確，但真理絕對不是只有我們所想像的那麼簡單而已

ps：感想……有時就只是感想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