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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雨嵐!在的話就要回答!」忽來的叫名,讓她驚跳起來,連忙從回憶中跌回現實。

「是!」不知什麼時候導師已經站在講台上直瞪著她看,她心虛地低下頭去。

「上課專心點。」導師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學校突如其來的意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景星高中自開校以來從沒有發生過這種事情,這所以升學為號召的明星高中一向校風良好,所有的學生素質都在一定的程度之上,怎麼會忽然發生這種事?

就在半小時前的緊急會議上,校長臉色相當難看,醬青色的皮膚好像相當缺氧,事實上他的確也快喘不過氣來了,從他年輕時當老師一直到現在,完全沒發生過學生自殺事件,還有幾個月就要退休了,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情?現在各方大大小小的媒體已經像嗜血的鯊魚一樣在校門口游動,他相信今天中午的午間新聞頭條絕對是這起聳動的死亡事件,他甚至連標題都能猜想得到。

警方人員也一併出席,並且已經確認過躺在垃圾場旁的那具屍體。

「各位好,我是汪和斌,來為各位做個簡略的報告。」警方的代表是個髮線退到頭頂的中年警員,他個子不高,身材略為福態,如同細線的眼睛看起來相當和善,暗地裡銳利地觀察在場列席的人員。

他不急不緩地說著:「經由確認,死者的身份是貴校三年三班的柳亦勳,法醫已完成現場勘驗,死因是顱骨骨折,研判應是頭部垂直落地,導致頸椎折裂,是否有中毒或酒精反應則是要再做進一步化驗才知道。死者被發現時僅著內褲,身上有多起不明傷痕,我們不排除死前曾遭受虐待,傷痕集中在胸膛及背部,少數則是在四肢及頸部,除了瘀傷,我們還發現死者身上有多種顏料,目前還無法研判是自殺還是他殺,必須進行解剖後才能得知,我們會做進一步追蹤,現在我們想請貴校說明一下這位同學平時的在校狀況還有家庭背景。」

教務主任立刻附到校長的耳朵旁小聲說話,校長馬上說:「朱鳳美老師是三年三班的班導師,她從一年級就帶三班,最清楚柳同學的情況。」

在場的老師們紛紛把視線投向朱老師,朱鳳美老師是一位年近五十的教師,教學生涯已邁向第二十五個年頭,頭髮摻雜些許智慧的花白,戴著一副古板的眼鏡,眉毛橫直,嘴巴嚴謹地抿起,她比員警早一步得知死者是自己班上的同學,心情的震驚不在話下。

她對這班寄予厚望,大考將近,對於班上同學的要求也更加嚴格,但她怎麼也沒想到在這麼重要的關頭上會有同學死亡,而且是跳樓身亡,平時條理分明的她倒有些不知怎麼開口了。

「朱老師?」校長咳了聲,催促她的發言。

「我……」朱老師站了起來,眼神焦慮望著校長,「對不起,我還有點不敢相信,真是抱歉……。」

「沒關係,您的心情可以理解。」汪和斌溫和地安撫她,比了手勢請她坐下說明就好。

「亦勳是個好孩子,他們都是好孩子,」朱老師服從汪和斌的手勢,喝了口溫熱的茶藉以舒緩緊迫的太陽穴,說道:「亦勳的父母都在工作,父親在馬來西亞經商,母親也是個職業婦女,他們在亦勳三年級上學期時協議離婚,那時的亦勳有點沮喪,對一個即將面臨人生中最重要考試的考生而言,這是個嚴重打擊,所以學校曾為他做過訪談及適度輔導,這學期開學後,他明顯變得開朗一些,我以為他已經沒事了。」

「他的個性如何?還有平時的交友狀況怎麼樣?」汪和斌不斷在筆記本上寫下朱老師的話。

「比起一般青春期的孩子,他有點安靜內向,不太跟人交際,但還是有一、兩個談得來的朋友,表現很正常,課業雖然不是頂尖,也還跟得上,是個很普通的孩子。」朱老師再度難過得低下頭,雙手不停地絞扭,「他的平時表現真的很正常,完全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嗯,我明白了。」汪和斌點點頭,快速抄寫,「警方的調查若有進一步發展,會告知學校,希望到時學校配合警方的調查。」

校長重重地吁了口氣:「只要不妨礙其他學生上課,本校會全力配合。」

朱老師抬起頭問:「亦勳不是自殺的嗎?」

汪和斌停下收拾一半的動作,意味深長看著朱老師,「恐怕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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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時間,風速更強了,颱風的外圍環流已經覆蓋部分台灣陸地,街道上的招牌隨著陣風震動,可是這些都不能阻止媒體搶收視率,下午換了第二班次來做採訪,同時攔下一些學生,詢問他們對這起疑似自殺案件的感想。

蕭雨嵐不想湊這場熱鬧,選擇從學校的另一個出口離開,在下午第五節下課時間,她已經知道藍影的真實姓名,柳亦勳。她的心情比早上還要糟糕。

警方會不會查到她的身上來?會不會知道是他們這群人殺了藍影?蕭雨嵐邊走邊想,沒有注意到她已經相當靠近馬路邊了,整條轟隆隆的馬路對她而言就像幅有聲音的背景,她則是一個走過這背景的人,無視馬路的危險,所以突來的一聲汽車喇叭聲在她身後響起時,她完全沒有反應。

「危險!」

她被一隻強力的手臂拉了回來,呼嘯而過的汽車自她身旁衝過,她怔怔地看著車子遠遠而去,車子裡的人怒氣沖沖地叫著:「不要命啦!」

「啊……謝謝。」驚魂甫定的蕭雨嵐看向她的救命恩人,「不好意思,我剛才在發呆。」

男孩子看著她說:「邊走邊發呆很容易出事的。」臉上似笑非笑的,彷彿在嘲笑她的愚蠢。

「真對不起,謝謝你。」蕭雨嵐再次向他道謝,同時偷偷瞄著他制服上的名字,他叫康儒生,二年級。

再看向他的臉,老實說她被嚇了一跳,這個男孩子長得跟她心儀的偶像龜梨和也有幾分神似,細緻的五官秀氣得過份,甚至比她還秀氣,染著淺棕色的頭髮,再配上白晢的皮膚,還有淡淡的笑意,若他常被誤認為女孩,她也不意外。更重要的是他竟給她某種異樣的熟悉感。

「今天學校很吵對不對?」他放開她的手,並且站在她的外側。

「嗯,有點。」她彎腰拾起掉落的書包,注意到他掛在胸前的MP3,小小的螢幕上顯示正在播唱的歌曲,是孫燕姿的綠光。她呆楞了一下,綠光,是他們六人之中某一人的代號。

「那個人的樣子,妳看見了嗎?」他問,似乎不打算離開。

「什麼?」她回過神來,今天她總是無法專注在某一件事上,心思全繞在柳亦勳的死亡。

「那個三年級的學生,他死掉的樣子,妳有看見嗎?」康儒生又再問了一次,拂開過長的額髮。

蕭雨嵐搖搖頭,她不願也不能看見,遊戲已經在那一天結束,她正極力避免去回想昨天發生的事件,她不要憶起自己的殘忍,那天晚上的她或許是另一個自己──她用來催眠自己良心的理由。

康儒生關掉MP3,綠光兩個字定格在螢幕上,若有所思地說:「我去看了,一大早我就看見了,在警察還沒來的時候。」

她不語,這個認識不到三分鐘的男生像個朋友一樣跟她交談著,他為什麼突然對她談論柳亦勳的死。

「他死得很慘,比我們想像中的還慘。」康儒生清晰的瞳孔告訴她,他的話中另有含意。「他的頭破了個大洞,從中間破開,像剖開的西瓜那樣,腦漿跟鮮血已經凝固,仔細看就如同菜市場裡的豬肉攤上掛著的豬腦,眼珠子迸出一顆,右手及右肩折了好幾段,流了一地的血……。」

「你為什麼要跟我說這個!」她憤怒地打斷他不帶情感的敘述,這個人簡直莫名其妙!她對他的好感消逝無蹤。

康儒生歪著頭,揚起邪氣的笑容,此時微顫的蕭雨嵐讓他感到有趣,說:「我不知道妳有這麼膽小。」

「你又不認識我!」她生氣地叫喝。

他的臉威嚇似的靠近她一些些,「我知道妳是誰,當然我也認識妳。」

「你是誰?我並不認識你。」

「遊戲沒有停止,」康儒生看了看讀秒的小綠人,沒頭沒腦地這麼說著:「妳今天沒有開手機吧?看看簡訊。」

「你說什麼?」遊戲?康儒生在說什麼?

「還不懂嗎?看了之後妳就會明白我在說什麼。」

蕭雨嵐從書包找出手機,事情發生後,她怕得連手機都不敢開,但她現在卻恨不得開機速度快一點。

連續嗶嗶幾聲,她的手機信箱中有簡訊的符號閃爍,她急忙按下閱讀。

死亡不是結束,遊戲才要開始……

「這、這是什麼……」她摀住嘴,驚恐地看著這短短的一行字。這是什麼意思?誰傳這封簡訊?她查詢傳訊息的人,上頭清清楚楚寫著:藍影。

「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蕭雨嵐喃喃自語,轉頭向康儒生尋求答案。

但在倒數五秒前,他便快速跑向斑馬線的另一頭,再度大喊:「紫風!遊戲還沒有結束!」

「你……」紅燈亮起,一輛右轉的公車駛過,擋住了康儒生,也打斷了她的詢問,等到車流一過,康儒生早就不知去向。

他為什麼知道她是紫風?知道她暱稱的人應該只有其他四個人,蕭雨嵐想起康儒生的MP3,他是綠光?他間接表明自己的身份,只是他為什麼這麼做?

遊戲還沒有結束!離去前他是這麼說的,蕭雨嵐茫然站在車水馬龍的大馬路邊,想起綠光的警告,難不成他們還要繼續這個生存遊戲,並且要玩真的?

一陣冰涼的寒意透心,藍影死前掙扎的恐懼還歷歷在目,她不想再來一次,她朝四周看了看,幾分鐘前,這一切是這麼稀鬆平常,來往的車輛、忙碌行走的人群,每天都會經過的街景,現在她眼中看起來卻覺得處處都藏著隱形的殺意。

她握緊書包的帶子,急忙小跑步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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