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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天啊!」現在我除了這句話,實在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阿都幹了一件算是人類史上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蠢事!他真的催眠了一個死人!
「你覺得怎麼樣?」他問,這種問法若是在別的情況之下,我可能會照我的感覺說出,但現在這種詭異的狀況之下,阿都竟然還問我『覺得怎麼樣』?好像希望得我的認同或支持。
「哇哩咧!你個黏巴蟲,最好爛掉一百次,什麼怎麼樣,我覺得你跟施立昆都是瘋子!」
半個小時前,我到達阿都所說的地點,他站在巷口等我。他的神情半是緊張又帶著興奮,連他要去考研究所筆試時,我都沒見過他這麼不自在過。
「阿、阿尚,」他竟然口吃,我見他失常的樣子不禁擔心起來,不會真的發生什麼不能挽救的事吧?他微抖地說:「我……我成功了,現在你一定要來當見證。」
我被阿都眼中那種奇異的光亮給攝了一下,我很難確實形容阿都的模樣,他雙頰熱紅,表情誇張,一雙發亮的眼睛顯出他正處於情緒高張,好像長這麼大沒為自己這麼高興過。
「成功什麼,你到底是……」突然這時候,我聞到一股很噁心的味道,既刺鼻又濃稠,這味道像是暴露在烈陽底下好幾天的腐臭生鮮肉品,比那個更勝十倍有餘,而且這味道真是該死的熟悉極了!這是屍臭味!「等一下,阿都你要幹嘛?這裡是哪裡?」
阿都雙手才剛攀上水泥圍牆,只說了一句:「先翻過來。」接著,便一個跳躍進去了。
平常看他像隻烏龜似的動作慢吞吞,現在竟然這麼靈巧地翻過牆去?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自以為我很了解阿都了,現在看起來,其實說不定他了解我還比較多。
「你在幹嘛,快過來!」他在那頭叫著,這時候指使人倒挺威風的,我不免有些咕噥,但還是乖乖地攀上圍牆,也跟著翻進去。
一踩到地上,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上次踩到一隻大狗的記憶我還沒忘掉,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什麼生物在這裡。那股腥濃且噁爆了的臭味在我進入這牆內之後就更重了。
「快!快來!」阿都小聲地叫嚷著,並且一直朝我揮手。
「你這傢伙,到底是在搞……」我的抱怨還沒完全說出口,眼睛就看到一個讓我腦袋當機的景象,是我眼花了嗎?我看到的是事實嗎?我不由自主地搖搖頭,看了看阿都,又拍了拍自己的臉,之後又再轉頭回去看那景象。
我沒看錯!所以這……這是真的!
我眼前是一具全裸且腐爛的死人屍體,他身上佈滿被解剖後的縫線及手術的切口,他的雙眼半開半閉,好像眼皮隨時會脫落下來,且全身漾滿了褐黃、摻雜著暗紅及黑色的敗血及淋巴液,使他看起來油膩且骯髒,頭髮前半部全禿了,後半部則是參差不齊地攤散著。
而他現在正一手拿著水,另一手把手上的東西倒入他已經爛掉的嘴巴裡,之後還喝了幾口水,只是水從他咽喉的縫線溢了出來。
「他……他在吃藥?!」我大叫出來,太誇張了!怎麼可能!怎麼有可能發生這麼狗屁事!?
「小聲點!你會吵醒他。」阿都責難我,並且把我拉到一個窗台底下蹲著。「他不只會吃藥,他還會接手機咧,要不你以為剛才你打到施立昆的手機是誰接的?」
「你說什麼!?那、那……那個。」我嚥了一口口水,有點不知要怎麼措詞。我就算再怎麼見過許許多多的鬼魂,都比不上看見一具活生生的死人屍體在走在活動!
「他不是『那個』,他就是施老師。」
「他什麼?!」
「他就是警方在找的那具失蹤的屍體,施立昆。」
「不……阿都,你這次玩得太過火了,這樣不好,」這傢伙還真是麻煩製造機,除了鬼魂,他竟然還去招惹屍體?「你到底是怎麼回事?那是一具屍體耶,而且還爛到快散掉了!你……要玩也不會找個新鮮的!」
「幾天前他還很新鮮。」
靠!還耍嘴皮子,我真是想狠狠甩他個幾巴掌,但在那之前我要先把話問清楚。
「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給我詳細地招出來。」我抓住他的衣領搖晃著。
「唔……」這時他居然溫吞了起來,「我有點不知怎麼開口。」
「你最好是老實說,就算很難堪也要給我一字不漏地說。」
「其實,這只是一個實驗。」他甩開我的手,縮下半蹲著的姿勢。一屁股蹬在泥土地上,我瞄了瞄那具恐怖的屍體,他現在一動也不動地坐在沙發上。
「什麼實驗?」我邊問邊揮動手掌,我真是恨死這種濃重的臭味,為什麼我老是被捲入這種事?!
「你知道,我不想再繼續唸書,但我老爸老媽硬要我讀書,在補習班那種生活真的很無聊……」
「阿都,講重點!」我不耐地打斷他,在這個充滿臭味的環境中,阿都竟然完全不以為意地講古,我有點懷疑他到底是腦子還是鼻子有問題。
「好吧,重點就是有一次我在上施立昆的課,被他抓到我在看其它的書,他把我的書沒收,叫我下課後再去向他要,」說著,阿都微微站起,施立昆的屍體依然坐著,他接著說:「我本來是不想要那本書了,可是又捨不得,因為那是我在舊書攤找到一本很有趣的舊書,而且只有一本,要是被他收走了,我恐怕再也找不到了,所以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他。」
「哦?接下來呢?」
「我到的時候,施老師正在看那本書,」他轉了一下脖子,那是他覺得緊張或情緒處於高亢時候的動作,「他很專心,一直到我站在他身邊快三分鐘了,他都沒發覺我在旁邊。」
「阿都……」這小子講話完全沒重點,這本書跟施立昆現在這樣子有啥屁關係?
「好啦,你真的很沒耐心耶,」他反而責怪我了,這下我可以確定他是腦子有問題。「我出聲叫他,他才回過神來,問我:『這本書上說的都是真的嗎?』,我沒想到他會這樣問,我只好點點頭。但接下來,他便開始跟我討論這本書了,我本來以為他是要責罵我,後來發現他是對這書的內容真有興趣,所以也很認真跟他討論了幾個星期。」
「施立昆為什麼對一本胡說八道的書有興趣?」我問。
「那本書才沒有胡說八道,施老師現在這樣子不就成功了嗎?」
「那本書到底是在說什麼?他現在這樣子為什麼是成功了?」
阿都慎重其事地說:「催眠,那書是在介紹各地的催眠方法、由來及催眠在宗教上的意義。」我忽然想起那本在阿都床上的書,《穿越古今的催眠術》。
我哼了一聲說:「就跟《神秘世界》一樣無聊,這種書你們也能研究?」
但阿都話峰一轉,「你知道施老師有病在身吧?」
「嗯,警方打電話給你時有提過,怎麼了嗎?」
「他很痛苦,很多種病痛纏著他,他跟我說過他遲早會死,但他不甘心就這樣死去,老實說這種心情是很矛盾的,想死得痛快點卻又不想死得那麼痛苦,我們不是他,沒辦法了解老師的心情,」阿都沈默了一下,又說:「所以在他看到這書時,就有一個想法在他腦中醞釀著。」
「什麼想法?」
「他要藉著催眠讓自己不會痛苦地死去,至少在他死的那一刻,他能獲得平靜。」
「等等……你的意思是,施立昆想靠催眠來免除自己死亡時候的痛苦?」
阿都點點頭,「他的確是這樣想,但我們想要的是更進一步的。」
「更進一步的……什麼?」
「書上有提到,催眠最重要的一個論點是:被催眠的個體必須清楚地知道他的意識,進而藉由催眠的力量來達到心靈上的滿足,去除肉體上的折磨,沒有一種催眠法是能讓被催眠的人違反他自己的意願而進行的。也就是說,他『自願』藉著書上所介紹的方式來催眠他的意志及靈魂,我們事先做過一個小實驗,就是若他沒有吃藥或者在病發時,能不能藉由催眠減少痛苦,效果很好。所以我們對老師若是真的死亡之時,能藉由催眠的力量讓他用另一種不同於一般人的方式活下去的實驗信心更為大增,如果成功,就算他死了,也會依照催眠的內容繼續『活著』。」
「簡直是鬼扯!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我再一次大叫起來,阿都急忙制止我。
「你不要大吼大叫,你會吵醒他的。」
我不禁一楞,問:「吵醒他?什麼意思?」
「阿尚,你很笨耶。」
我很笨?我竟然被一個重考兩次研究所的補習蟲說我很笨,「真是抱歉了,都先生,可以麻煩你解釋一下什麼叫『我會吵醒他』?」
「就算沒知識也要常看電視啊,你沒看過電視上的催眠秀,人都必須是在睡眠狀態下才能被催眠啊。」
「是啊,感謝你啊,這我也知道,但那也要是個活人啊,施立昆是個死人!而且還是個會吃藥的死人。」
「那只是肉體,他的身體死了,但他的靈魂是睡著的,所以他才能被催眠。怎麼你還是聽不懂?」阿都竟然一本正經地跟我說這件事,我的天啊!我忽然同情起阿都的老媽了,她兒子不正常的程度已經超乎一般想像。
「根據書上的描述,在他病死的那一剎那,他的魂魄是處於一種類似睡眠的狀態,而可以執行我對他下的催眠指令。」
我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但阿都還在滔滔不絕:「在他死的前幾天,我每天晚上都到這裡來,照著書上的方法在固定的時間催眠著他,但畢竟連催眠一個活人都不容易了,更何況條件還必須是要老師死了之後才能知道有沒有失敗,所以這是一個實驗。」
「是啊,你們真是瘋得很徹底,生病了不看醫生,淨想些旁門左道。」
「但我們成功了。」阿都嚴肅地表示著。
「你到底給他下了什麼催眠,他剛才為什麼在吃藥?」
「那是他每天都要做的事情之一,催眠內容就是『在他感到心跳漸漸停止跳動之時,他就會感到想睡,還會在一定時間內醒過來,並且依照日常生活一樣地活動,就跟他活著的時候一樣』,他必須每天好幾個時間吃不同的藥來控制他的病情,他特地交代我在他死後每天要來看他的狀況。」
這還真是可笑的內容,他人都死了還吃藥來維持生命?
「等一下!」我打斷他,我發覺一個很嚴重的事情,「這麼說來,你早就知道施立昆已經死了?」
「是啊,上星期我就知道了,他死的前幾個小時打電話來給我,說他覺得很不舒服,但又不想再這樣活著了,他要我開始這項實驗。」
「你是說,他故意讓自己病發死亡,好讓你們的催眠可以實驗?」我詑異地問,真是無法理解。
「這是老師的決定,我也曾阻止過他。」阿都嘆了口氣,那樣子既遺憾又像某種不明的情緒在他心中轉著,「他死的第一天,我就蹲他房裡的窗口,觀察他的屍體有沒有什麼變化。剛開始的十二個小時,他連動都不動,我還以為失敗了,才準備報警時,他忽然坐起來,然後他就走進浴室刷牙、吃藥。」
阿都緊握著拳頭,那種興奮的感覺還在他身體裡奔馳著,他接著說:「施老師真的照催眠的內容『活』過來了!我真是……真是……太太太驚訝了!阿尚,你知道那原本只是一種……一種想法而已,我從來沒想過,一個死去的鬼魂真的可以被催眠,太難以想像了。」
難以想像的人是我,竟然有人可以為了這種空穴來風的說法,甘願賠上一條命。而更讓人不敢相信的是,他們竟然成功了。
「現在你打算怎麼辦?」我問,阿都好像還沒想到一個最最最嚴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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