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書齋

清霞收拾好包包後，我們牽著手走出病房大樓，由於我們兩個實在太疲累，連話都懶得講，走在往停車場的路上，我不經意地朝遠處某一個建築物看去。

「這醫院連教堂都有，不愧是天主教醫院。」

清霞打了個超沒形象的大呵欠，看樣子還沒完全清醒，「那個教堂就是傳說孟詠倫殉情的地方，發生那種事之後，好像禁止開放了。」

「是喔。」我隨便地回應，那棟陰森的教堂像尊石像一般佇立著，在我還沒想出怎麼接下來的話題時，發覺一件事。「清霞，妳學姐值班時應該是穿著制服吧？」

「啊？你是還沒睡醒啊，我現在不就是穿制服嗎？」

我看了看她身上象徵護士的潔白制服，再度看向教堂，「這個時間，還會有護士在教堂附近遊蕩嗎？」說著，我朝教堂的方向走去。

「你在說什麼……喂，你要去哪裡？」

「妳學姐好像在那裡耶。」我指了指角落的陰影，教堂看起來充滿邪惡，不知為什麼，我就是有這種感覺。

「真的嗎？」清霞揉了揉眼，「我怎麼什麼都沒看見？」

「噓……」我示意她安靜，並且像個游擊隊員正悄悄接近目標。

那的確是一個白色的人影，雖然一閃而過，但我十分肯定是個女的，三更半夜地，她為什麼會在這裡遊蕩？


「真的是桂芝學姐嗎？」清霞很用力地想看清我所說的人影，「我什麼都沒看到啊。」

「我有看到啦，她剛剛就在教堂外面。」


教堂的影子在我們前方約十公尺處逐漸清晰起來，那影子卻沒了蹤跡。

她問：「桂芝學姐在哪？」

我則是看了看周遭，連隻青蛙都沒有，更別說我所看見的人影，教堂的雕刻著天使的半拱形大門像是在召喚著我們似地，略略開了約有四十五度。

我跟清霞互相交換了眼神，一時拿不定主意是否該進去看看。

「學姐在這裡幹嘛？」清霞悄聲問我。

「拜託，我哪會知道啊，她是妳學姐耶……」

「我們進去看看好了。」

我才想回絕，這個二百五就這麼大剌剌地推門進入教堂，「桂芝學姐？」

嘖，雖然千百個不願意，但我還是跟著走進去。我從來沒有來過教堂，基本上我家的宗教信仰就跟一般台灣家庭一樣，是屬於道教，並不是很虔誠就是了，我家的關老爺跟耶穌沒什麼交情，所以我也從來不會想到這樣的地方來參觀。

我一進去教堂裡，就感到陰涼的空氣像海浪般包圍過來，裡面的空間跟外頭略帶悶氣的醫院院區形成對比。

「這裡好冷。」清霞退了一步，緊抓住我略略抖著，這裡冷得像冰凍庫，靜得像太平間，連外頭樹木摩擦的細微聲響也能輕易聽見。

的確，這裡真的很冷，冷到有點不正常，樹影映著路燈透過教堂特有的藝術玻璃折射進這裡頭，把那樹影放大成詭譎怪異的圖像。像個狂妄大笑的異教徒正縱聲大笑，但也很像張牙舞爪的鬼怪在群魔亂舞，且靜悄悄地看著我們這兩個意外的不速之客。

自我進這裡後就感覺有股不友善的氣氛在飄動，雖然這裡什麼都沒有，但就是怪得讓人發毛，清霞的學姐真的在這裡嗎？

「學姐……？妳在這裡嗎？」清霞用幾不可聞地蚊子聲問道。

我停在教堂的入口處，仰頭看著在我正前方那個具耶穌像，祂就跟我在美國電影裡所看到的耶穌造型一樣，倒楣地被釘在十字架上，只是祂被釘得比較高一點，祂的腳部則是被黑漆講台給擋住。

我連往前跨一步的意願都沒有，但清霞卻一直拉著我，「我們去前面看看，說不定她在那裡。」

「她要是在就會回答妳了，這裡沒有人啦。」我扯著她往反方向走。

「不要，該死，你不要告訴我你什麼都沒感覺到。」她抗拒著。

廢話，就是感覺到了才要逃，這裡是沒有人，但除了『人』之外，這裡什麼都有！

「拜託妳別惹麻煩了……喂！」她不理我，乾脆甩開我的手，不管我的阻止朝那個架高的檯子走去，那看起來很像一個小型的舞台。

「都到這裡來了，怎麼能放……啊啊啊啊啊啊──！」她突然放聲尖叫出來，我直覺反應是衝到她身邊去。

「喔！」

我……我的媽啊！一……一具吊起來的女屍，就吊在耶穌像的下方，她的頭髮凌亂地披在臉部，看不清她的長相，一身原本潔白的制服被她五官所迸流出的血跡沾染著，在胸口處渲著一大片怵目驚心的鮮血，她的姿勢半跪，雙手無力地垂在兩側並且手腕處皆被狠狠地劃上一刀，深可見骨。

「桂、桂芝學姐……」清霞嚇得哭出來，躲到我的懷裡，「那、那是桂芝學姐……」

「我們趕快去報警！」我抓著清霞急忙往外走，在拉開那道華麗的門之前，我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那具淒慘的女屍。

但我馬上就後悔那麼做，因為我看見了有個表情猙獰的男人正像條蛇似的環抱著那具屍體，含滿怨恨地瞪視著我們！

接著，瞬間有股強大的怨念猛然朝我們的方向衝擊！在我還沒來得及反應之前，我們就狠狠地被彈出教堂之外，我們連哀叫都還沒出聲，在沒有人的情況之下，那道雕工精美的大門就這樣在我們面前轟然關上！

「學姐！」

「快走！」我不管清霞的哭喊，死命地拉扯著她往醫院的方向直奔而去，教堂裡有個鬼魂！一個窮凶惡極的鬼魂！一個會奪人性命的惡靈！

我們一路奔到了急診室，正好看見劉醫生跟孟詠欣正要走出來，她吃驚地看著我們：「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清霞大喘氣著叫道：「桂、桂芝學姐……她在……教堂裡！」

「教堂？」他們異口同聲地說道，一個表情迷惑，一個表情複雜。劉醫生問道：「她在教堂幹嘛？」

「你們去看就知道了。」

「到底怎麼了？」孟詠欣臉色蒼白，由於我們的反應實在不尋常，稍微機靈點的人也看得出來我們所受到的驚嚇。

「最好報警，她……」我朝他們比了個脖子拉直的手勢。「她應該是死在裡頭了。」

「怎麼會？」劉醫生一聽，就朝外頭奔去，邊跑邊去叫人抬擔架。

醫院的急診室向來忙碌，但現在是深夜時分，那種急促的忙碌代表著某種不安及恐懼，現在就是那種狀況，每個人的神色困惑且慌亂，除了一個人，那就是孟詠欣。

她一聽見桂芝的死訊，像被入了定一樣，跌坐在急診室的椅子上。「已經是……第三個了……」

「孟小姐，妳還好吧？」

「加上桂芝，這個月教堂已經是第三個護士死在那裡了……完全沒有徵兆……」她沒有聽見我的問候，只是不斷地自言自語。

「孟小姐，妳休息一下，妳太累了。」清霞在她身旁坐下來，輕拍著她的背，希望鬆弛她的緊張。

「我……」她欲言又止，神情茫然。「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桂芝為什麼會死呢？她為什麼要自殺？」

「呃……我並不認為她是自殺的。」我說，那的確不是自殺，哪有人上班上到一半跑到教堂去上吊的？

她抬頭看著我，發出一股無言的詢問。

「我看見……」我抓著頭，思考著要不要把我所見的告訴她，若是教堂有惡靈作祟，那清霞在這裡工作不是太危險了嗎？我決定據實以告，「我看見一個男人，怎麼說呢……他應該不是人……」

我小心地觀察孟詠欣的反應，若她嗤之以鼻，那我就要叫清霞申請到另一間醫院去實習，當不成護士總比被鬼害死好。

「我不懂，可不可以再說清楚一些？」她並沒有嘲笑，只是不解地問。

「阿尚是陰陽眼，」清霞顯然明白我的用意，她接下我的話說：「剛才我雖然什麼都沒看見，但我也覺得那教堂裡有某種東西存在。」
「陰陽眼？你看得見鬼魂？」

我點點頭，我確實是看見了纏在那女屍上的鬼，充滿惡毒的恨意及濃烈的殺意。

「那……」她自皮包中找到一張照片，是一對狀似親密的男女，「那他的長相是這樣的嗎？」

我接過照片，清霞也湊過來瞧，那對男女相互摟抱著，男人的樣子相當清秀，雖然氣色看起來頗差，但卻一副滿足的樣子，而我也馬上就能確定，這就是教堂裡那個忿恨的怨靈。

「嗯，是他。」

「真的是孟詠倫耶！」清霞叫出來，驚異地張大眼睛。

我瞄了她一眼，「妳怎麼知道就是他？妳又沒見過。」

清霞沒好氣地回瞪我，「你的眼睛是掛好看的啊？他不就在那裡？」說著，她指向急診室的另一頭，連接大廳的走廊上所掛著的一幅照片。「那照片就是創辦人的大合照，最邊邊的就是孟詠倫。」

啊哩，真的耶，他生前的照片就在那裡，但我怎麼會知道嘛，我從沒見過活著時的孟詠倫。
孟詠欣一聽見我肯定的回答，嘴唇發白，看起來好像要倒下去一樣，「詠倫……你要什麼……？你要什麼？」

就在這時，劉醫生的救護隊伍急忙推著病床狂奔進來，並且吼著要人清場，現場再度陷入混亂，而躺在病床上而且混身是血的桂芝竟兩眼大睜，而且她還在動！

「桂芝！」孟詠欣衝到她的病床邊，想要握住她的手，但被醫護人員擋下來。

但桂芝似乎有話要說，直指著孟詠欣的方向，「他……」她氣若遊絲，力氣正在消失當中，「他要妳……」

她沒有說完後面的話，手就垂了下來，任誰都看得出來，她死了。

「桂芝！」

「天啊，快點急救！」

醫生及值班護士推開我們，我拉著清霞退到一旁，免得妨礙了他們的急救，猶如幫頭正在進行黑道大火拚一樣，生死的拉鋸戰裡，人類的力量絲毫沒有用處。

清霞緊靠住我，不忍心看著那具已經死亡的遺體被擠壓、電擊。

用盡一切方法之後，桂芝在十八分鐘後被宣布死亡，而孟詠欣早就在這一團混亂中不知去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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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好像快貼完了 (苦惱中